“別‘可是’了!”程雲淓又把手一揮,不準備跟秦徵嘮叨太多,乾脆走到床邊的小桌上掏出一個奶瓶,飛快地放了溫水和奶粉,擰上蓋子用力地搖著,“有‘可是’這功夫,那小娃都喝兩碗紅糖薑茶了。五個月的娃娃喝了薑茶,對肝臟、腎臟和脾胃都有損害!”
她拿著搖好了的奶瓶站到秦徵面前,嚴肅地問:“是你拿過去,還是我拿過去?”
秦徵複雜地抬起眼睛看著她,咬了咬嘴唇,無聲地嘆了一口氣,無奈地說道:“我拿過去吧。”
程雲淓頓時莞爾,把奶瓶塞到他胸前的衣服裡暖好,又把一個已經沾了好多泥點子的厚厚的牛仔布厚棉內加絨的睡袋拿起來,扯掉一圈人造毛,塞給了秦徵。
這個睡袋是皓皓用過的,厚實、暖和又擋風,還能跟揹帶穿在一起搭配使用。雖然不是新的,但勝在顏色深、有汙漬,相對來說不顯眼,比拿個新的給他們用要合適得多。
“你先讓寶寶喝上奶,我再收拾一下,看看還有什麼能拿出來的。”程雲淓忙叨叨地在屋子裡轉,扯了一個沒有lo的白塑膠袋,把還剩下的蘇打餅乾、曲奇餅乾、巧克力能量棒撕掉包裝一股腦裝了進去,追著轉身拉開房門的秦徵塞到他手中。
“唉……”秦徵抱了滿懷,把這口氣重重地嘆了出來。
“不要擔心,”程雲淓笑眯眯地說道,“反正明後天我們就走了,這天大地大人煙稀少的,誰又能知道是我們?物以稀才為貴,才會顯眼,被標記出來,如果這些衣服食物在這個世界上是一個常態般的存在,誰又會特別在意?”
“可是……”秦徵說道。
“別可是了,快去!”程雲淓拿出當老師的架勢,一把把他推出了門。
秦徵只糾結和躊躇了那麼一息,就在寒風中縮了縮脖子,一路向著正殿小跑過去。
剛才洗手的時候,他脫了外面的大羽絨服,現在上身只穿了一件輕羽絨,還好圍巾還圍在脖子上。這一身比起以前他的那些裘皮、大氅來說,雖然抗風能力弱一些,不加外面的大衣服就已經又輕又暖和了,可他這兩三天穿慣了長款羽絨服,被寒風一吹,覺得這麼一脫竟出不了門了,再想想道恩道和身上那單薄破舊的道袍,心裡也不知道是個啥滋味。
明明小小年紀已然身經百戰、刀頭舔血,從死人堆裡一次一次爬出來,認定自己心志堅如磐石、冷酷如刀了,爬冰臥雪、忍飢挨餓?那不過是磨練意志的一次次機會而已。卻沒想到被那同樣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小丫頭用美食暖衣一捂,還是心軟如斯。
“墮落啊!”秦徵感慨道,想起程小娘子的不住嘴的叨叨,又改口嘆了一句,“聖母啊!”
等他三步兩步跑進正殿,正殿中的第一鍋薑湯已然分完了,一群人湊近了火盆,圍著道和等著他燉第二鍋薑湯。
秦徵掩在黑暗中,悄無聲息地走到麻木地抱著嬰兒的女人身邊,她面前放了一個空碗,她的郎君沒有搶到第一鍋薑湯,正端著另一個碗蹲在人群最後,看樣子第二鍋也輪不到他。
秦徵湊過去蹲下,將懷中還熱著的奶瓶放到那女人冰冷的手邊,為預防她又哭喊起來,趕緊事先“噓”了一聲。
那女人果然驚了一下,低下頭看到手中的奶瓶,骯髒的臉上露出又哭又笑的表情,被提醒之後就使勁咬住牙,把幾乎衝口而出的哭聲死死悶住。
秦徵開啟奶瓶蓋,教她把奶嘴塞到嬰兒嘴裡,再撩起嬰兒身上蓋著的破麻布掩住她的手,那嬰兒先是嗆了一聲,很小很小聲音地哼哼著,很快嚐到了滋味,無力又努力地吮吸起來。
秦徵拉開睡袋的拉鍊,用身體半遮半掩地把嬰兒包裹進去,再把拉鍊拉上。想一想又不放心,重新蹲回來,指著睡袋上的拉鍊讓那女人看著,演示地上下拉了幾次。
“知道了嗎?”他輕不可聞地問道,又伸出手指豎在唇邊“噓”了一聲。
那女人咬著嘴唇,泣不成聲地拼命點頭,把孩子緊緊抱在胸前。
秦徵又塞了她一把餅乾和士力架,才拎著布袋避著光亮,在正殿裡轉了一圈,但凡有孩子和老人的地鋪邊都不知什麼時候留下了一包他們從未吃過的食物,有的是香酥薄脆,有的黑乎乎一長條,吃起來有點苦,卻無比香甜,有的則圓圓一小塊,裡面的白色的夾心甜軟香濃……
秦徵沒有驚動道恩和道和,雖然他知道道恩許是早已覺察到了自己。他分完了布袋裡的食物就又悄無聲息地開啟正殿的大門,溜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