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雲淓情緒低落地回了家,一回去便將弟妹們都抱在懷裡一頓親,幾個娃又笑又鬧地在榻上滾做一團,鬧了好半天才安靜下來。
“這是怎的了?”羅大娘又驚訝又好笑地問道。
程雲淓嘆著氣把蕭紀即將西行之事說了,代入一下施娘子,心都是碎的。
“我不管,反正我家寶寶們都不能離我太遠!”程雲淓嘟著嘴抱著小魚兒發狠說道,“我本就沒他們那般的冒險精神,年紀輕輕便明知危險而挺進,明知山有虎,便向虎山行,我這顆老心臟可受不了!”
羅大娘看著自家的阿柒和幾個娃,也深有同感,既覺得蕭家郎君可佩可嘆,又感同身受地想著他阿孃不知該哭成啥樣子了,慈母心碎,著實可憐。
“自古忠孝難兩全,”程雲淓嘆道,“我自是自私自利的,先小家後大家,不管不管,便是如此!”
彭三娘、羅大娘都笑了起來,連不怎麼參與她們聊天的玉娘子在一邊都牽著皓皓,忍不住一笑。
“咱家二郎若是自私自利,那普天下便無有無私之人了。”彭三娘在旁邊嘟囔著說道。
“那是!”月娘在旁邊猛烈點頭,無比驕傲地說道,“咱家二郎只是牽掛太多,擔負著太多的使命,無法像蕭郎君和章郎君那般無牽無掛地說走便走罷了!咱家二郎才最了不起了!”
眾人心有慼慼地笑起來,程雲淓也笑著說道:“月娘嘴這般的甜,等出嫁之日,二郎我定多多給你準備嫁妝!”
“二郎!”月娘害羞了,扭著身子撒起嬌來。
眾人又笑鬧了一番,程雲淓的心情才慢慢緩過來。
是啊,她的牽掛太多了,哪裡能隨意走開?而且若是要走,她也不要去西域或者北庭這種邊關,太危險了。作為一個前世裡最愛一線城市,過著吃喝玩樂、肥宅蝸居的程雲淓來說,還是比較喜歡去安全的大城市裡生活的。也不知什麼時候才能真正放得下,從敦煌到長安,再從長安去松江,走一走祖國的大好山河,各地名城都去打個卡,偷偷刻個“程雲淓到此一遊”,看看前世今生這些城市有什麼不一樣才好。
刺史的商隊要七月中旬出發,還有不到二十天的準備時間,而與韓家的合作也談到了快收尾。制傘和制扇生意,程家出四成技術乾股,其餘由韓家負責;制皂和織造的生意,則以程家為主,程家與韓家按入股比例撥款在敦煌城郊建兩個大一些的“工廠”,韓家再負責銷路和原料的購買,藍翔女校則要招收“定向培訓生”,專為韓家在大晉各處制皂和織造生意的培養技術和管理人才。
在程雲淓的強烈要求下,制皂和製造生意以婦人為主,男子只能做檢修和勞力,而制扇和制傘生意中,也將優先僱傭女工及女工用工福利條款寫進了合作條款中。
“您也看到了鄧三的制皂坊所發生的事情。女工招進去之後,欺負婦人們力小、膽怯,便各種剝削與壓迫。女工們不過憑著自家勞動賺些生活嚼裹,命卻都要賠在裡面。二郎實不願這種事情再發生了!”程雲淓說道,“若不硬性簽訂工作時間、工作強度與工作待遇這幾條的詳細條款,那恕二郎不能妥協。”
韓家管事非常無奈,在他看來,男子力大,制起皂來肯定比婦人們能做出更多、更好,但程二郎卻認為誰說女子不如男?堅持不肯讓步。
便是為了這些條款的商討和簽訂,合作的談判便僵持了許久。
韓家管事長吁短嘆。說句實話,他心裡都在暗搓搓地盤算也挖幾個女工,把技術學到了偷跑回魯南算了,這程二郎也太不可理喻了。
那日韓家管事又與程二郎糾纏一番,擦著汗回到府上,正巧章小郎和蕭家十郎從外歸來,看著他一臉的心力交瘁,便關心地問了兩句。
韓家管事如見了親人一般,含著老淚,將程家二郎是如何的難纏、如何的麻煩,一股腦都告訴了章小郎。甚至還瞥著在旁邊揹著手聽得眉頭緊蹙的蕭家十郎,非常希望這位程二郎的好友能看在章小郎和韓大郎與他交好的面子上,跟程二郎說一說,不要那般的固執了。
章尚還頭一次聽到這般奇怪而苛刻的條款,驚訝地瞥了一眼蕭紀。
蕭紀不語,他自然是知道程雲淓為何如此的。明府為了韓家與程家的生意操碎了心,其實也是希望程家能有個頂在前面的靠山,若程雲淓固執己見,就怕合作無法成功,但若讓她放棄這些條款,怕也是不太可能。
“程二郎她......”蕭紀躊躇著不知如何開口,總不能直接跟章尚說“程二郎她其實是一位小娘子”吧。也不知明府這個“昏招”今後如何解決,程大郎又何時能返鄉,何時能把生意接過去。說實話他早就懷疑是否有程大郎的存在了,難不成還要等到皓皓長成程雲淓才可還回女兒身份?
“程二郎他家中具為戰事中收留的遺孤與可憐婦人,自家又年幼,多多關心婦孺也是有的。”蕭紀稍微將程雲淓的身世及她身邊那些管事、女工們的身份介紹了一番,解釋說道。
章尚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對韓家管事說道:“既阿舅有意向與程家合作,若能依著便依著程二郎。但若程家提出的要求太過嚴苛,對韓家不利,回絕便是。”
韓家管事連忙笑著稱是,說道:“還是小郎通透。程二郎苦心老奴能體會,只是做生意也非做孤獨園、悲田坊,總需有利可圖。阿郎為此合作投入甚多,若都援給婦人,那還如何維持?”
章尚思忖著說道:“某看他家管事、女工和店員也利落能幹得很......”
“婦人家力小人怯,又無見識,做不得幾天工便要成親生娃,相夫教子,伺候公婆,哪裡做得長久?”韓家管事陪笑著道,“再者,婦人家家的,拋頭露面的也不雅觀。怎比得上僱幾個男子事情做得更好?”
蕭紀眉頭立刻皺了起來。
章尚瞥了他一眼,對韓家管事說道:“此事你自家考量,不必問某。只是程家既有此家訓,也不好強令其棄之。”
韓家管事趕忙連聲稱是。他沒有得到自家想要的答案,只得躬身施禮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