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到處挖了火坑,火焰、黑煙和蝗蟲屍體被燒焦的難聞味道四起,整個村子燃起了二、三十堆的火焰。村民們發現這個方法非常好用,便在自家小院子中也升起了火堆,全家老小一起拿著各種籮筐、蔑籃,能撈多少便撈多少。等到天漸漸黑了,那火焰燃起來的效果便完全展現出來了,甚至不用特別的捕捉,那蝗蟲便一個接一個地往火坑裡投,只聽得劈里啪啦如同密集的鞭炮一般,有些小些的火堆甚至一時都被壓得滅掉。
堅守了一夜到清晨太陽慢慢升起的時候,這一場的蝗災過去了。
望著滿地和坑中焦黑的密密麻麻的蝗蟲屍體和頭頂上的晴空,疲憊不堪的人們都激動地歡呼起來。
村正和村民們望著田地裡的莊稼,雖然被蝗蟲啃了許多,卻還剩了不少,有的田裡竟然還剩下四、五成的莊稼,都激動地哭了起來,跪在地上連連給眀府磕頭。有曾經經歷過上一次蝗災的老農撲上去緊緊抱住眀府的腿,哭著喊著不放眀府走,磕頭磕得腦門都青腫起來。
程雲淓一天一夜都不曾休息,坐在旁邊的泥地裡又累又困又餓又渴,看著同樣又累又困的謝眀府被農人們圍著又哭又喊,又磕頭,卻不想自己的手中一熱,一個十來歲的小娘子臉蛋紅紅的,挎了一個小籃子,裡面裝著幾個剛蒸好的雜糧餅,硬塞到了她手中。
“郎君,你吃罷。”小娘子害羞地細聲說道。
“謝謝哦。”程雲淓扯開手上已經磨破了的手套,髒了吧唧的手握著那香噴噴的雜糧餅,狠狠地咬了一口,笑著對那小娘子說道。
小娘子臉更紅了,抿著小嘴跑開,將籃子裡的雜糧餅挨個塞給幫他們村裡打蝗蟲的人們,旁邊一個五、六歲的小小郎則端了一碗熱水,顫顫巍巍地捧過來,遞給程雲淓讓她喝,又有一個阿婆或者一個阿嬸,顫著手塞給他們一把藏起來的果子,或者一個熱熱的雞蛋。
程雲淓不知不覺眼睛有點溼,想起前世賑災的那些子弟兵們,也是這樣被當地群眾們這個塞一把雞蛋,那個塞一把紅棗地愛戴著。
歇了半晌,謝眀府走到程雲淓面前,想了想,點了點頭,道:“‘來福靈計劃’可行也。”
程雲淓站都站不起來了,滿臉又是汗又是泥又是煙熏火燎的焦黑,抬起頭衝他露出一個呲牙咧嘴的笑容。
敦煌的抗蝗蟲戰役正式打響。
若站在城牆上向四周看去,遠遠近近,延綿數十里,到處挖著火坑,不分晝夜地點著火。農田四周豎著麻繩編的細格子網,或者打溼的大麻布。農民們全家出動,不斷地在戰鬥中改進著工具,編了好多帶手柄的大笊籬,方便捕捉蝗蟲,也方便把捉到的蝗蟲倒進火堆裡燒死。雞鴨鵝也都放出來了,也顧不上是不是自家的,反正都一起趕進田裡、地裡,讓它們隨便吃,吃不到蟲子也可以把土裡的蟲卵扒拉出來吃掉。
城裡的生活也都被打亂了,日常的無法繼續,但凡家裡有農田、農莊的,都組織了家中的僕人、勞力去農田裡打蝗蟲。
謝眀府為了鼓勵對抗蝗災,宣佈開倉放糧,也督促富戶捐糧。農人們用兩擔的蝗蟲屍體便可換一擔的粟米。這般的政策一宣佈,農人們打蝗蟲的精神頭便更足了。
這場蝗災之戰陸陸續續持續了將近一個月,終於在仲夏過去之時,大規模的蝗災似乎沒有再出現了,只剩下零星的小規模蝗蟲過境,每次出現,都很快便被村民消滅了。
而敦煌各個村各莊的雞鴨也在這一個月中迅速成長起來了,數量比以往多很多。因為吃了許多的蝗蟲屍體做食物,全是高蛋白,這些雞鴨成長的特別茁壯,殺了吃的話,肉質也特別的鮮美。
所以,當別的州縣聽說敦煌在與蝗災的對抗中取得了勝利的時候,發來求救訊號,謝眀府便徵集了好多的成年雞鴨,裝了好多車,直接運去受災區。
那些雞鴨一路走一路吃,吃得只只膘肥體壯,氣勢逼人,看到蝗蟲過境便是一頓衝鋒,飛起來跳起來猛吃猛啄,兇猛異常,真可謂是雞鴨中的戰鬥機,哦耶!
如此一來,敦煌這邊養豬、養羊、養雞、養鴨便都有名了。
謝明府一戰成名,抗蝗災有功,王刺史親自從宣城來敦煌,對謝眀府進行了表彰,還要上報朝廷,為年輕的謝眀府請功。
謝明府自然是把程家推了出來,將“來福靈計劃”呈給了王刺史。
“若無有程家郎君的防患於未然,本縣的抗蝗也不可能取得成功。”謝眀府這一個月內飽經磨難,抗完旱災打蝗蟲,打完蝗蟲接著去引雪山融雪,娃娃臉瘦成了錐子臉,白白的面板曬得黑黃黑黃的,差點讓王刺史沒認出來。他叉手而立,神色淡淡地娓娓道來,很顯然並不是一個搶功的人。
王刺史拿著那份計劃書,和藹可親地問道:“程家郎君在哪裡?”
程雲淓躲在後面,一把將程大郎推了出去。
程大郎猝不及防,但還是走上來行禮,有點尷尬地冒了功勞。
謝眀府抬眼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躲在後面的程家二郎,倒是不意外,也不點破。
旁邊的郝家、蒲家等幾家跟著眀府一起抗災的世家當家郎君們卻有點莫名,不知為何每次程家二郎做了什麼事都躲在後面,將程大郎推出去領功勞。
王刺史卻看著這位年紀也不大的程大郎,心中卻想著:這便是做過盧昭侍衛的那位程大郎麼?而謝縣令又是來自隴西,這二人會不會有什麼勾結?
“二郎,這‘計劃書’不是你寫的麼?”旁邊一位年輕的郎君忍不住悄悄問道。
“哪裡哪裡,”程雲淓也悄悄地回道,“這是某家大兄的主意,只是某將其梳理出來而已。慚愧慚愧。”
“是嗎?”身邊的幾位郎君都有點疑惑,這程家二郎這幾年在敦煌做這個做那個,攪東攪西,人小鬼大的,又擅經營,學識也好。他大兄才回來幾年?不太像能越過他在程家主事的人呀?
不過,程家兄弟之間的事務,怎麼分功勞他們自家說了算,別人也不太好插嘴吧。
就算是再不喜歡程家兩個小郎的郎君,本想在王刺史面前嚷出這計劃書明明是程二郎的主意而非程大郎,但轉念一想,一筆寫不出兩個程字,這兄弟倆又不曾內訌,就算是揭露出來了,與別人又有什麼好?便閉嘴不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