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廳裡四個角落都生了籠了精緻銅罩的炭盆,也點了好幾支樹形的油燈,光線和溫度都很讓程雲淓滿意。炭盆裡不知放了什麼,悠悠地透出一股子暖香,油燈也沒有任何的油煙燻眼睛,跟麻叔麻嬸家用的那種一點上眼睛都要燻瞎了的油燈一比真是天上地上。
為了不至於太悶,正廳的窗子半開了,門廊上也掛著許多紅色的燈籠,照亮了院內一小方的天空。
鵝毛般的雪花不知何時飄飄揚揚地落了下來,小院子裡薄薄地落了一層。
在這前途未卜的古代戰時的大年夜,身前滿案几的噴香食物,身邊依靠著乖乖的小魚兒,對面飲了屠蘇酒的小帥哥耳根微紅,皓皓“啊嗚啊嗚”地要吃要吃,身上有暖衣,頭上有屋頂,屋內有炭火,還有侍女伺候、護衛守護……這日子過的,太腐敗了!腐敗得讓喝著闊落的程雲淓都有了一種“微醺”的感覺,以至於到臨睡前才想起沒有問秦徵今天的事情如何解決了。
“算了,大過年的,明天再說吧。”她抱著小被子,睡眼朦朧地咕噥著,轉頭便睡熟了。
一夜大雪。
大年初一的凌晨,程家小院的內院悄悄地起了一些動靜,有黑衣人不知從什麼地方鑽了出來,聚到了前院的倒座房中。紅色的燈籠安靜地燃著,照亮了用厚厚門簾遮住的門廳前一點點的階梯上厚厚的積雪,不一會那上面的腳印便失去了蹤跡。
沒有守歲的秦徵此時也起身了。
天還黑壓壓的,大雪如鵝毛傾注,院中已然積了厚厚的一層,踩上去幾乎沒過腳脖子,抄手長廊上也都被西北風吹進了半邊的白雪,廊下掛的紅色的燈籠被風颳熄了幾盞,秦徵走出正房的時候,僕從匆忙地撿起一隻被吹落在雪地上的燈籠,惶恐地想重新點起來掛好,卻被秦徵搖手止住。
“都準備好了?”他一邊往手上戴著手套,一邊問道。
“聽小郎吩咐。”身邊黑衣人躬身說道。
身後的僕從追著拿了一件火狐毛的大披風給他披上,並把裡面衝鋒衣的帽子拿出來,放在火狐毛領之外,退後半步遺憾地抿抿嘴,暗暗覺得這般搭配不太好看。但這件不知什麼料子的“衝鋒衣”在大風大雪的日子裡確實非常擋寒防水,穿在火狐披風裡面,比別的衣衫更保暖。
如今他們所有的護衛從裡到外都換了小郎不知從哪裡弄來的“保暖內衣褲”、“高領羊絨衫”、“輕羽絨服”和“雪地靴”、“老爹鞋”、“登山靴”,還有帽子圍巾手套,穿在自家的厚袍子裡面,又輕薄又暖和,尤其是鞋襪,非常舒適耐走,踩到雪地上都不會溼。
小郎還每隔幾天便拿出好大一包的各式衣褲,讓兄弟們悄悄散到流民中,或者悄悄四散到更遠的地方。他們都看過了,除了衝鋒衣等有限幾件之外,別的都跟自家穿得一樣。這麼好的東西真捨不得散出去,但小郎說了,散得越多,平民們穿的人越多,以後他們便越能夠大大方方地穿出來。
這麼想想,倒也是。如今城裡城外穿這些衣服鞋襪的平民越來越多,也發覺了不良人、衙門的人,還有一些奇奇怪怪的人在悄悄查詢這衣物的來源,而他們混跡其中,也曾被明裡暗裡地盤問過,幸虧早有準備,並不曾暴露身份和來源。
秦徵也知道這個來源的掩飾並不長久,很快便能追溯到雙石鎮,為此他也派了人去佈置,只消除程雲淓的的蹤跡便好。
他用手掩住披風,側頭看了一眼臥房的窗子,三個小的每次都會睡到天光大亮才自然醒,現在還抱著被子睡得香甜。
沒有當面告別,有一點點的小遺憾。
“物資是否都裝好?”秦徵回身疾步向前院走去,邊走便問道。
“藥品、帳篷、衣物吃食和那個雙……雙肩揹包均已全部裝上爬......爬犁,昨夜已運往城外。”身後的護衛回道。
門口站著四五條黑影,看到秦徵出來,一起躬身行禮:“小郎!”
秦徵點點頭,僕從趕緊將側門開啟,一行人疾步出門,向著南城城門而去。
等到了城門口,城門還未開,他們在城牆一側的陰影裡籠著披風等了又等,等到城門開啟,便混跡在著急出城的人群中溜了出去。
大雪並未因天微微發亮而減弱,竟扯天扯地地似要將這新春的宣城淹沒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