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府!”林曲傲然叉手晃了晃,從懷中拿出印鑑,“屬下確為長平侯府家奴,隸屬秦將軍門下。此為下屬腰牌與過所,還望明府明察!”
長隨接過印鑑過所雙手捧給戴明府,戴明府接過仔細翻看,並與可疑之處,不由得皺眉沉思起來。
“明府,林某治下無能,傷害二娘子及四郎,回府後必自領軍棍,萬死不辭。林某與屬下來回千里,死線奔波,只為將二孃姐弟帶往伊州與秦徵將軍團圓,還望明府成全。”
“那便帶兩具屍身上路罷!反正沒幾天便被你們虐待而死!”程雲淓決然喊道。
“今日四郎所受之苦只是意外,林某誓死孝忠秦徵將軍,絕無二心,怎會擅自傷害將軍的救命恩人?”
“喲還怎會‘擅自’傷害我們?若真是秦將軍手下,怎會這般話裡話外敗壞秦徵的名聲?”
“明府信某!”
“信你個鬼!糟老頭子壞得很!”
才二十四歲的林曲:……
正在捻鬚的戴明府:……
戴明府拂袖說道:“此事既發生在敦煌縣境內,又在戴某眼皮子底下,於公於私戴某不可不管。青天白日、眾目睽睽之下,爾等視人命如草芥,若將小娘子姐弟交與爾等之手,只怕凶多吉少。”
“明府!”林曲森然道:“秦徵將軍雖年幼,也是陛下親封之遊·擊·將軍!”
“跟你有關嗎?你又不是秦府之人。”
“小兒閉嘴!”一個黑衣下屬暴跳著便要揮刀去人群中砍殺程雲淓。
“‘青天白日,眾目睽睽’!”程雲淓指著他一字一句地說道。
眾人側目,滿眼的鄙夷之色。
戴明府艴然不悅,道:“眾位不過是秦府家奴,口口聲聲稱程家小娘子為主家救命恩人,但在戴某看來,卻全然相反。如此跋扈,任意傷人,談何報答?戴某這便上書朝廷,請御史大人好好問問長平侯,為何如此驕奢,縱奴行兇!”
說罷大袖子一甩,轉身而去。
長隨隨即向鏢局眾人使了眼色,便讓楊大郎抱了受傷的孩童尾隨而去。
“等一下。”程雲淓忍著渾身疼痛指著路邊滿是鮮血已被打癟的平底鍋,示意楊大郎去拿。楊大郎也不知那是什麼,既然與黑衣人徹底翻了臉,那便緊跟二娘子便是,於是抱著四郎快步過去拾起那勞什子,牽著二娘子的手快步緊跟鏢局的大夫而去。
“戴明府,這般行事,可要想想得罪長平侯府的後果!“林曲森然威脅道。
然而卻沒有人理睬他,林曲和手下按住了腰間的刀劍,面色陰晦地看著鏢局眾人有秩序地退回盒屋。
“大郎,這該如何是好?”唯一一個未受傷的手下低聲問道。
“先去找鏢局大夫看過老三、老六再做打算。”林曲陰沉地說道。
他們一行六人長途跋涉冒死潛入宣城,先在宣城外圍折了兩位兄弟,如今又輕重傷各一位,能執刀的也就他和老二兩人,從各方面都無法與鏢局眾人抗衡,何況還需鏢局的大夫為兩位兄弟看傷症治,目前斷不可生掰了。
九郎接到胡慶老兒傳書時稱那程二孃身上有古怪,小小年紀怕不是被甚精怪附體般的奇異,九郎一時起意,便派了他們過來捉那小古怪過去侯府。這幾日他任由老六的性子來折騰,自家冷眼旁觀,倒看不出什麼來。那程二孃就如同任何一個貧家小娘子一般,能幹也能忍,看護阿弟如同看護眼珠,平日裡不聲不響的,知道自家不會阻止阿六的妄為,便倔強地不予求救,倒是一個硬骨頭。
林曲瞥著躺到在地上滿身是血、鼻青臉腫的老六,這大個久經沙場的漢子,卻被一個八九歲的小娘子打成這般模樣,真是丟人現眼。他看到程二孃出手,那根本不叫出手,就叫亂揮亂舞。也不知揮舞的是甚,毫無章法和套路,也無殺招,只是招招致殘,一上來便先撞了面門,血蒙了眼,再敲了螺螄骨和膝蓋不能走動,最狠的便是敲擊太陽及耳後,兩下便暈了。
“廢物!”林曲朝地上狠狠地吐了一口吐沫,對手下說道:“抬去屋內,請了大夫過來診治再做道理。”
程雲淓昏昏沉沉地被楊大郎牽著一路跟進了戴明府的盒屋,雙眼只盯著皓皓。
皓皓的小鼻子裡流了血已經幹了,虛弱地躺在楊大郎臂彎裡,半睜著眼睛找著阿姐,找到了便微弱地“嗯”一聲。
“哎,寶寶,阿姐在這。”程雲淓一疊聲地應著。
“抱......阿姐抱......”皓皓難受地哼哼著,程雲淓握著他的小手親了又親,溫聲說道:“等大夫阿伯給寶寶診治好了,阿姐就抱抱。阿姐抱寶寶去找阿兄,找三姐,找阿柒姐姐......”
她就這麼抓著皓皓的小手跪在床榻邊,看著大夫給皓皓症治,脫了小衣服檢查他背後和腦後的青腫,活動他的四肢和手指腳趾看看有沒有麻痺。皓皓的左肩的關節被撞的脫了臼,大夫給他正骨的時候,以為程二孃會不忍看下去,但她還是跪在床邊一眨不眨地看著。
等大夫終於施針結束,寫了個方子準備去抓藥煎藥的時候,程雲淓走到他身前跪下,結結實實地磕了三個頭。一雙烏黑地大眼睛帶著期盼看著他。
吳大夫有點猶豫,想了想便說道:“得虧你阿弟墜地之前被阿福託了一把,身上的青腫傷還好說,骨頭據某診治,也不曾有斷,但心肺脈弦不定,恐被震傷。旅途中所攜帶的藥有限,某先開上兩服,吃得進去便有希望。待到敦煌縣內,再請名醫診斷便是。”
程雲淓也不多說,又給大夫磕了一個頭,然後找到救了皓皓的阿福和救了自己的執箭的少年,也磕了三個響頭。
“呃......”那少年躲開她的大禮,剛想說什麼,卻見這個渾身又是泥又是血的女童,睜著一雙烏溜溜的眼睛,夢遊一般,又走回了屋內,依舊跪坐在小小郎的床榻前,耐心地給他擦洗,一點一點給他喂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