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雲淓在車中看到,想了想,爬出來坐在車轅上,對著林曲說道:“你也不必有什麼憤恨的,如今的局面都是碰巧,與旁人無關。我阿弟命懸一線我阿妹生死未知,我程家小院被拆散,好好的一個家流離失所,算起來,你們虧到哪裡了?”
“哈!”林曲冷笑。
“一筆寫不出兩個秦字,你家九郎處處與秦徵為難做對,所為何來?你們出門作惡,打的是長平侯府的名號,就算潑髒水給秦徵,你家九郎就不姓秦嗎?若秦徵收復北庭失利,陛下必治長平侯戰敗之罪,你猜到時候陛下會不會單把你家九郎挑出來說他單純不做作,與別的姓秦的妖豔賤貨不一樣呢?”
林曲臉色一凝。
“實不知你家九郎腦子都想的是什麼?蠢不自知!損人不利己白開心?兒就算是秦徵的救命恩人,也不過是個孩童!能有什麼價值值得派你等千里迢迢、跋山涉水、深入敵後,捉了兒姐弟去折磨?只為了讓秦徵添堵?醒醒吧!不過因覺得你等人命不值錢,你家九郎把你等與兒姐弟一般看待,隨意丟掉性命,視如草芥罷了!”
說罷,程雲淓也不再理他,催了楊大郎趕了馬。車輪緩緩而動,隨著鏢局車隊緩緩向前而行。
林曲不語,依舊站在原地,披風的一角被春寒料峭的晨風吹得抖動不停。
“大郎,下一步......?”下屬在身手耳語般地問道。
“老六如何?”
“性命無憂,但踝骨碎裂,以後怕是走動都困難……”
“老三呢?”
“箭頭無毒,只是傷口頗深。昨日鏢局大夫看罷,言明缺少藥材,還需去找大醫館診治。”
“二人是否可以騎馬?”
“老三可以,老六......怕是不行。”
“不行也得行!”林曲大怒道,“如不是他出了差錯,怎會落得這般模樣?爬也得爬上馬!”
“大郎,之後要去哪裡?”
“還能去哪裡?自是去敦煌!”林曲恨聲說道,“戴縣令,雷霆鏢局,呵呵。不怕死的賊種!待我等搶奪回程家姐弟,回稟了九郎,便是讓他們死也不知怎麼死的!”
當太陽都出來之後,林曲一行四人也上了路。
右臂被箭射穿的老三白著一張臉,尚且能夠勉強地上了馬,那滿臉奼紫嫣紅鮮花開遍般的老六卻碎了一邊的腳踝,連走出盒屋都非常困難,一跨上馬那就痛到渾身發抖,眼淚都流出來了。
“大郎......”他想喚一聲林曲,能否再多休息一天,卻想到昨日鏢局大夫所說的,若不早些診治,怕是走路也不能了,此刻,他只恨沒有將那姐弟倆碎屍萬段。
林曲執刀上馬,冷眼都不曾斜他一眼,便拍馬先行。
“等爺進了敦煌,必一手一個捏死那兩個賊種,生啖其肉,挫骨揚灰!”老六在馬上痛的渾身打戰,不停嚎叫,用最惡毒的話語咒罵著。然而另外兩人卻只瞥著臉色越來越黑的林大郎,都不敢搭話。
從堡壘到敦煌騎馬要比行車快一些,兩天多的路程,翻過一大片黃土的溝壑中伐出的窄道,便能看到逐漸有人煙的管道了。
林曲自認耐心已然夠好,還是不耐煩聽那老六一路慘叫不斷,他憋著一股氣,快馬加鞭一路向前,迎著大風狂奔了一段也不曾甩掉內心深處的挫敗和不甘,嗜血殺人的慾望熱辣辣地在胸膛中鼓脹著。
再一轉頭卻發現三名手下並未跟上,只得又撥轉馬頭,壓抑著殺心朝著往回跑。
太陽已然很熱烈了,雖然初春的狂風還是很大,但縱馬狂跑幾下,渾身上下也是出了汗。他打量著這從未經過的窄路,不過一輛半馬車的寬度,蜿蜒向前,兩旁具是連綿十餘里的高聳的黃土山坡,不甚巍峨,卻如同一個一個高大的墳包一般荒蕪詭異。地面上有馬蹄印子也有車輪印,卻長久看不到人影,想是除了鏢局隊伍一行,這好久以來均因宣城的戰事而鮮有人冒險出行。
若從戰事上來說,這實在不是好的通道,若有人在坡頂埋伏,幾輪弓弩之後,便無活口了。
林曲想著,心頭竟泛起一陣彆扭的情緒,他四處看看,並未發現有埋伏的跡象,不禁輕哼一聲,暗自嘲笑自家想得過多。
他遠遠看到三個下屬慢悠悠地打馬轉過一個山頭,朝這邊而來,怒氣又起了,催馬潑潑灑灑的趕過去,眉頭鎖得鐵緊,喝道:“為何這般慢?”
“大郎,實在騎不得了。”老六伏在馬上哀哀求道,“可否就地休息片刻?”
“不可!”林曲冷哼一聲,不屑地斜眼道,“爾便不怕那戴敬匹夫一到敦煌便將兩小兒藏起,讓爾掘地三尺都找不出來?”
“可小的實在疼得.......”
“小心!”老三忽然一聲驚叫,猛地一提自家的馬轡頭,那馬突然被緊拉起頭顱,十分不情願,“唏溜溜”一聲長嘶,憤怒地向後退去。
林曲大驚,正待轉頭,只覺得有人拿了一把錘子,在他後心猛地敲了一下,“噗!”他驚訝地睜大眼睛,看到面對著自家的三個下屬都如同見了鬼一般狂叫起來,撥轉馬頭便爭著要向後跑去,半空中傳來“嗖”“嗖”的銳響,老二慘叫一聲,脖子上插了一支長箭,滾落馬下。
老三伏在馬鞍山拼命抽著馬,幾支長箭都未曾追上,卻只見兩個藍衣身影從兩側山坡上飛身而下,兩把大刀先砍馬腿,老三滾下鞍轡,跳起來也欲再戰,耳邊傳來利劍穿空的銳響,卻“噗”的一聲,被當胸一箭,射了個透穿。
待林曲將目光轉回來只是,老六已然落馬,被自家的驚馬一腳踩到了肚子上,嘴角噴出大量的鮮血,人便軟了下去。
林曲想拔刀,卻如同被點了穴一般一動不能動,想喊,卻只能從喉嚨裡發出“咯咯咯咯”怪異的聲音。他的馬也驚跳起來,將他從馬背上掀下去,他努力想爬起來,卻只能半坐在那裡,低著頭,喉嚨裡湧出最後的鮮血,滴答下來,他的眼睛半睜半閉,已沒有了神采,從側面看過去,彷彿在低著頭仔細研究著自家胸膛上穿心而過的一支帶血的利箭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