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活兩世,總得要對得起穿越和空間大神的眷顧,對得起自己。
程雲淓便是這般想的,也是這般做的。
誰都不理解程雲淓為何要進書院、為何要這般的如陀螺般忙個不停。沒關係,自己理解就行了。
她有她自己的理想,曾經也走在實現自己理想的道路上一路前行。為了理想奮鬥終身這句話說起來豪邁,做起來卻很難,這中間要經歷種種磨難和誘惑,也許半路便向她的前世一樣,莫名其妙地夭折了。
曾經有人跟她說過:“理想”二字太過鄭重,無關富貴無關風月,仰之彌高,望之彌遠。理想,它不等同於慾望。
很遺憾,對她說這句話的朋友,卻因為慾望而背棄了他們曾經的理想。
而程雲淓始終記著這句話:“理想,它不等同於慾望”。
自從被批准女扮男裝進清鳴書院做插班的旁聽生,程雲淓便更忙了。清鳴書院地處在敦煌城之外,每日清晨天不亮,她便要掙扎著從被子裡爬起來,飛速梳洗一番,穿上書院的學子的青袍,匆匆吃完朝食,便由玉娘子護送著坐著馬車出城去上學。
古人都信奉一日之際在於晨,所以書院的晨課非常早,天剛亮便要開始。這真是讓樂衷睡懶覺的程雲淓非常痛苦,不過她也有應對的辦法,便是在包月的馬車上佈置了一個小床,一上車便抱著小被子睡個回籠覺。
馬車粼粼,馬蹄得得,走在特別不安穩的路上,顛簸異常,倒是讓程雲淓覺出點房車裡睡覺的意思了,乳膠褥子鋪的厚厚的,一切都當作白噪音,沒顛幾下便能睡得呼呼的。
她被春山先生安排在書讀班,教習夫子姓嚴。同班的學子們都已經在書院裡讀了一兩年,甚至兩三年了,均比程雲淓大好幾歲。剛去上課的時候,把程雲淓嚇了一跳,自己竟然如小豆芽菜一般被同學們淹沒在最後一排。
書院教習們很嚴格,背、誦、釋、義、字,每樣都抓得很緊。每天上課所講的都是程雲淓之前不曾聽過的典籍故事,讓她大開眼界,託著腮聽得津津有味。卻不妨嚴老師每隔一天便要考試,除了背誦和默寫所學經義之外,還要背誦和默寫老師所講授的所有的釋義......
第一次考試程雲淓便不合格,被打了手板。老師講得那些經義典故她都當故事聽了,雖然都能理解,也都能用大白話寫出來,卻哪有可能逐字逐句地背誦並默寫出來?
嗚嗚嗚,好痛。
手腫腫地坐著馬車回城,先去制皂坊,看看工作進度,聽月娘和沈三孃的工作彙報,批一下訂單和預付款,檢查庫存和板油量等等。之後回家吃了夕食,便要再花半個多時辰的時間,給阿柒和羅大娘上課,跟皓皓、小魚兒和草兒邊玩邊上課,再給月娘補習。
到晚上便是她自己複習預習和給阿柒的課程寫教案的時間,還好回來的馬車上她又睡了一覺,晚上精神還是蠻好的,又從空間小家裡拿出來的護眼檯燈,認認真真地坐在她讓郭二郎給做的小書桌小椅子上,背書默寫、奮筆疾書。
到晚上九點,準時關燈睡覺。
工作很多,學習很緊張,她的小身體也還不甚強壯,到下午上課總是會打瞌睡,被嚴老師拍頭拍醒,但好歹她有著成年人的靈魂和思維,這點功課並不是問題,很快她便都能適應了,就是寫毛筆字比較慢,有時候一著急便寫了草書,又被嚴老師打過好多次的手板,手腫了好久,握筆都握不住,真是慘兮兮!
起先程雲淓不清楚嚴老師知不知道自己是女扮男裝的,後來發現,他不知道。深情地說聲春山先生真好!他並未把自己的身份告訴給書院中的任何人,自己在書院冊子上的名字也登記的是“程雲方”。
這個“程雲方”,便是嚴教習班上一位年紀最小,性格靦腆,學得卻最快最好的學生子了,嚴老師表示很滿意。
但就是一筆字總是寫得不太好,若好好寫慢慢寫還是能夠自成一體的。但程雲淓忙啊,她一天恨不得有三十六個小時來用,不知不覺那字就寫得飛起來了。
有那麼一段時日,嚴教習就守在她的書案邊,只要她手中的毛筆一亂飛,“啪”就是一戒尺,有時打頭,有時打肩,有時打手心。那段時間,每日程雲淓回家左手都是腫的,有時候肩頭和腦門也是腫的。因為面板細嫩,紅腫中透著青紫一片,把家裡的女人們心疼得直掉眼淚,她晚上都要偷偷握著冰可樂冰敷好久才能緩解。
還有坐姿也真的是很大一個問題。她實在太不習慣上課的時候跪著坐,嗚嗚嗚,真要成蘿蔔腿了。上一堂課腿都麻了,下課時要躲著人壓半天腿才緩得過來,甚至有時候還得去做做瑜伽拉伸,萬一小腿給跪羅圈了腫麼辦?真是太擔心了。
一旦坐姿不對,嚴教習又是“啪”一戒尺。
捱打不怕,最多是痛幾天,最怕的還是被嚴教習罰寫大字。這要規規矩矩地寫十幾張大字,便是要花上好長好長好長的時間,許多事情都做不成了。
“老子有云:‘合抱之木,生於毫末,九層之臺,起於累土,千里之行,始於足下’。”嚴教習握著戒尺,斜瞥著程雲淓的小腦袋,慢條斯理地說道:“汝鎮日匆忙,學,不能安心而學,字,不能靜心而默,便是明日能誦經讀,所學亦如戈壁沙塔,看似雄偉,風吹既散。”
程雲淓哀怨地抱著兩個熊掌,在嚴教習面前垂著頭,啥也不敢說。
那晚的懲罰便是默寫荀子的《勸學》。
程雲淓青腫著手,認認真真地寫到半夜,第二日險些沒起得來床去上學。
將厚厚一沓大字交給嚴教習的時候,她低著腦袋默默地對著手指,心裡忐忑不安,希望這篇大字寫得能讓嚴教習滿意,可別再罰她默寫了,時間對她來說實在是太寶貴了。
嚴教習一張一張慢慢看著,依舊是慢條斯理地拿筆在寫得好的筆畫上畫著圈,餘光瞥著那小小的孩子安安靜靜地站在那裡,抱著兩隻小手,努力不顯出急躁來,內心深處不禁嘆了口氣。
這性子,還要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