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青宴的那天早上,蕭紀派阿福駕車來接程雲淓去桃園。
“二......郎,今日小郎要參加射箭與蹴鞠小賽呢。”阿福叔樂呵呵地說道。
“真噠!”程雲淓高興地拍手,由衷地說道:“十郎阿兄這般厲害,定能拔得頭籌!說不定秋後也能去長安考武舉,一舉拿了武狀元呢!”
“是啊是啊。”阿福高興地附和道,卻忽然想到了自家小郎本來大好的前途,卻因郎君早逝而輟學承擔家業,如今每日奔波著押鏢趟鏢,府試也不知何時才可去參加,不禁悲從中來,重重地嘆了口氣。
小郎也不是不能去求學,但如此一來誰能擔起鏢局的重任?怕是鏢局中各位鏢師自家幹也幹不得幾年,便是要將鏢局敗掉了。如此一來,一家老小如何活?還有那幾家的孤兒寡母,又誰人能管?唉,終是自家這些人拖累了小郎的前途啊。如今小郎快十八歲了,連親都未定,也不知哪家貴女能撇開偏見,看到小郎的好。
阿福叔又瞥了一眼穿了一身天青色小胡袍的程二孃,心裡不免有些遺憾,只可惜二孃年紀太小了,不然家中能有這般會賺錢的娘子,小郎便是可以放心去讀書科考了罷。
程雲淓不知阿福叔心裡的想了那許多有的沒的,興致勃勃地趴在馬車的車窗上捧著臉一路往外看。桃園地處敦煌南苑的郊區,曾經是上上上任的刺史為他信佛的孃親來鳴沙山寺院參拜所修的一處度假園林,據說當時修葺得美輪美奐。但很多年前吐蕃犯邊,敦煌曾淪陷過,桃園景色也大半被毀了。後幾任的刺史和縣令雖覺得可惜,卻沒那些錢款去修復,最終落到敦煌土族世家郝氏手中,掏錢修了好多年,如今據說恢復了大半風光。
此次踏青宴也是戴明府上任以來頭一回舉行的大型踏青“團建”遊園活動,又有前戶部侍郎,如今的興農督察使和將來的武狀元參加,郝氏的家主自然要好好表現表現,所以極力進言,請戴明府將活動在桃園舉辦。
其實程家也參與了此次踏青宴的招商引資,天皂地設贊助了二十箱的洗衣皂和十數箱的各種精油香皂呢。素食肆也贊助了十幾擔的豆腐、豆製品做食物。只不過實力有限,所捐數總數額不大,不引入注意罷了。
出了敦煌城南門再走不遠便是一片水源豐美的綠洲,桃園便建在程雲淓所向往的月牙泉之畔。
“哇,月牙泉哎!哇,賽馬哎!”語言貧瘠的程雲淓只會捧臉驚喜高喊。
馬車停在桃園之外,程雲淓得自己邁著小短腿往綠洲的山坡上面主庭院走。一走上並不算陡峭的山脊便發現對面遠遠的便是月牙泉,一片綠草茵茵接天蔽日地鋪陳下去,乘著月牙泉邊的庭院、高塔和澄淨的泉水,唯美之極。
四月底的陽光並不太熱烈,但草坪上的氣氛卻熱火朝天,一群人遠遠地圍在那裡,看著十幾匹馬繞著月牙泉和小樹林撒開四蹄跑著圈,合著鼓聲連連吶喊不停。
坡頂上的高處有一方視野開闊的平地,形成一片天然的觀景臺,搭著遮陽的大牛皮帳篷,程雲淓看到幾個身影閒閒地或坐或站,想是明府和韓大人他們這些東道主,便撩著袍子,振奮一下精神,又邁著缺乏運動的小短腿往上跑去。
一路不少年輕或者年老的郎君來來往往,有的是跟程雲淓一樣,剛來,準備去明府面前刷存在感,有的是已經刷好了存在感,急著去看賽馬。
程雲淓跟著兩個學子打扮的年輕人後面快步往坡頂爬,別看山坡很緩,一片綠色的草坪也生機盎然,但,哎喲這個喘,別人走兩步,程雲淓得邁三步。看來自己也得回去跟著玉娘子多跑圈,把以前湊熱鬧學的跆拳道基礎撿起來,再吊吊單槓,多吃點好的,在青春期來臨的時候多多長個子才好。
好容易爬上了山坡,那牛皮帳篷搭在一處觀景臺上,前面攔著縣令的僕從和長隨和韓家的護衛,並不能十分地接近。如今這個時辰來的都是各位年輕的和庶民家的郎君們,各官宦和貴人家家主和重磅級嘉賓都會在晚宴時才來。於是他們遞了帖子想給明府和韓大人行個禮,長隨客氣地說讓大家自家先去玩,吃喝已在泉邊的庭院重備好,這邊是明府和韓大人休憩的地方,等正宴的時候再見面。
各位年輕人也只能遺憾離去。
程雲淓也湊上去遞了帖子。長隨自是認識她的,示意她留下來,等人不多的時候,便將她帶進了牛皮帳篷。
那帳篷搭的賊大,內部裝飾精美而豪華,很有異域風情,裡面籠著香,地面鋪著產自西域的羊毛旃檀,踩上去軟軟的,非常舒服。
“明府安!韓大人安!各位郎君們安!”程雲淓恭恭敬敬地躬身行禮。
“二郎,快過來,隨某見過韓大人。”戴明府穿了一身淺色蜀錦的常圓領袍,頭戴的幞頭額間墜了一塊美玉,腰間也掛了一塊美玉,長鬚飄飄,很是溫文瀟灑。
座榻上盤腿隨意坐著兩位年長的郎君和幾位年輕郎君,也都是穿著家常圓領袍,顯得帳篷裡的氣氛很隨和。其中一位年長的郎君程雲淓認識,是桃園的主人,郝氏家主郝大郎,邊上跟他眉眼極像的兩個年輕人便是他的兩個兒子。
“子長兄,此子便是某曾提到的,程家小郎君。”
另一位坐在主位上的年長的郎君一手託著茶杯,略略抬眼看了看程雲淓,點了點頭。
“嗯,果然年少有為。”韓大人上下打量了一眼這位被戴敬誇了好幾天的小郎君,那確實是“小”郎君,乳臭未乾,臉上還帶著嘟嘟的嬰兒肥,說話細聲細氣的,還帶著奶音。不仔細看還不知是男是女,仔細看了也覺得過於清秀了。
“程小郎便是‘天皂地設’的東家。如今沙洲上下,誰家不使用程家的肥皂?便是遠在長安的貴人家中,怕也用著程家的香皂、浴鹽。”郝大郎捻著鬍子笑著附和著明府誇獎道。
“小小生意而已,郎君謬讚了。”程雲淓趕緊謙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