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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山一劍爭千年 第九十九章,一人飲酒醉

“小子,你剛剛說什麼?”葉鷹嘯提著一個圓滾滾的腦袋回到華服公子身邊,漫不經心地問,仍然凝視著黑暗。來的人不只是土雞瓦狗啊,有幾個勉強夠看的,不知道還敢不敢進華村。

葉鷹嘯扔下了鮮血淋淋的頭顱,看著華服公子。華服公子看著地面上的腦袋,嚇得臉色慘白,兩股戰慄,吭吭哧哧地說不出話來:

“你...你...你怎麼...你!”你了半天也沒你出一個所以然。葉鷹嘯兀地豎起劍眉。

華服公子突然笑了,將揹負的雙手抬到身前,一手扶著下巴,一手把玩著手裡的香囊,玩味地盯著葉鷹嘯:

“你能救了幾個,劍修不只華山有,一劍宗有,上京也有。”

“啥玩意兒,一劍宗?”在華村溫柔和藹的老村長、在北疆嚴肅剛正的雷王噗地笑了,捂著肚子搖頭。這下子輪到華服公子鎖緊眉頭,是看不起一劍宗?久在上京,見過了太多的爾虞我詐,華服公子心中生出不好的預感,臉上卻沒有顯露分毫,又將手揹負到身後。

他姓柳名金成,乃是前任左丞相的長子。而柳金成還有一個弟弟,早年與華山袁弘比劍,不但被袁弘斷去臂,連命都丟在了袁弘的劍下,而他柳家更是因為得罪華山而一落千丈,左丞相被罷免,柳金成也沒了官位,年紀輕輕便賦閒在家,只得無所事事、混吃等死,如若不然,哪怕遇到一個芝麻大的小官,都會被御史彈劾一番,說一句柳家不念皇恩,拉幫結黨,意圖謀反,我日他媽的仙人闆闆。柳家的每一個人都恨不得一劍劈了華山三峰,柳家柳金成,更是沒有忘記華山害他弟弟的深仇大恨。就算我弟弟揚言要殺你又如何?那就真的殺了他?街頭巷尾地痞流氓打架鬥毆的,那個糙漢子不扔一句狠話,要全部當真了,早天下大亂了!何況他已經丟了一條胳膊,還不夠嗎,為什麼要殺他!他還只是一個孩子,是一個有望翻雲覆雨的孩子!

‘精氣神’的那道聖旨,對於柳家來說,如雪中送炭,擠壓了多年的仇恨一股腦地被牽引了出來。柳金成的那一笑嘲諷之餘,還有真心實意的感激。此外,他柳家卻在結黨,而且是三皇子擋。上京城裡幾乎每一天都有人一步登天,也有人一落千丈,柳家曾位居左丞相,對此早已見怪不怪了。陛下能罷免柳家,陛下自然也能重新提拔柳家,兩個陛下是不是一個重要嗎?扶龍之功,才能真正的一步登天。

往事心事歷歷在目,走馬燈一般在眼前閃過。想要重回高位,既要有功,也要有命享用才行。柳金成知道自己要死了,所以先要保命。柳金成將右手伸進左手袖口,然後握緊了拳頭。

葉鷹嘯裝作沒有看到他的小動作,兀地將劍抬起,對準了柳金成的脖子。柳金成脖頸一亮,下意識地後退一步,鬆開了右手。

冷風拂面,雷鳴響在耳邊,震得柳金成真的是被雷劈了一般疼痛,又死死地攥緊了拳頭,強撐著不倒。一國宰相,必須臨危不變,怎麼能倒!必須頂天立地!這是他父親的告誡,柳金成深以為然,而且做得比他的父親還要好。

“好大的陣仗,華山還沒有出劍,就已經有這麼大的聲勢了,難得難得!”嶽武望向天空中的月光與華村的雷光,由衷感慨。難得的,自然是有人還記得天下欠著華山一個公平。那個獨腿老者站在雁祖的背上,用一把長劍撐著身體,對著蒼茫天地大喊:

“我華山接了,但求諸位,日後對我華山公平一點!”蓋世劍修,慷慨出劍,帶領華山上萬劍士死守城牆,若不是雲九尊者落下了冬化雪下棋,天下兩大劍山之一的華山,今日又會是怎樣一種景象,還有人會記得‘公平’兩字嗎?

“沒有出劍?有些劍不用出鞘卻能刺進人的心裡,有些劍,哪怕相隔萬里,無論來與不來。”華村之中突然有漫天雷光,從土培牆、街道上的碎石、木柵欄、茅草屋、小孩子遺留在街道上的木劍、野草、水井之中噴湧而出,整個華村宛若陷入了一座白色的熔爐,處處是雷鳴電閃,分不清哪裡有閃電,閃電已經連在了一起。

這是什麼劍,竟然敢盜竊我的劍法!白陽憤憤地瞪起眼睛。嶽武猜到了白陽心中的想法,知道白陽並不知道帆軍的往事以及這把劍。

留雷。

嶽武點了點頭,又抬起了頭。

“到地方了,該喝酒了嘍。”嶽武收起摺扇插在腰間,看了一眼盯著走在他前方的白陽,又從腰間把摺扇取出送進了袖口裡,而後才從袖口裡取出黃三力時常把玩的香囊。

一個高大的身影從華城成門洞下站了起來,背對著華村,手裡握著只有一點劍光的劍,看了一眼白陽和嶽武,腳尖輕點,出現在了成門洞上方,站在林立劍叢中。今天白天、夜裡,周永憨的憨生與往日相比小了許多,完全沒有發揮出自己真正的實力,起來活動活動筋骨,然後繼續睡。

南北閣、百藝派與中州都有人來華山,與華山爭鋒千年不休的一劍宗卻只來了一對兒雙胞胎兄弟,前些日子還走了一個,之後又來了一個劍望北問劍華山,無果而蹤,劍望北突然消失不見。

與中州、百藝派相比,一劍宗來的人,無論是地位還是實力,都相差甚遠,不夠與坐在香滿樓裡觀望的三位老者掰腕子。三個老頭子老老實實坐在椅子上,筆者眼睛用心神觀看華城與華村的一舉一動。他們三人不動,張家家主、王家家主還有那個富家公子便一動不敢亂動。沒法子啊,揚州城嶽武一枝墨水竹壓住了整座香滿樓,華城香滿樓二樓沒有竹葉沙沙,卻有一盤只落了一子的棋局。嶽武離開之前,不但沒有收起棋盤,反而用手細心地將殘留的灰塵拂掉,又在居中的位子落了一顆黑子,小心地撥弄到正中間,嗯嗯啊啊地對著那顆棋子指了又指,方才下樓,為了在白陽面前保持形象竟然還裝得沒事兒人似的。

一劍宗無需人來,本有人在。

白陽望著周永憨,給這位華城守城兵扔出了一壺酒。周永憨望著三峰華山,伸手接過酒壺,用劍柄撥開蓋住臉龐的長髮,舉壺喝酒,喝一口,撥弄一下,喝一口撥弄一下,反反覆覆地,自己都被弄得煩了,於是歪著頭,一手用劍柄扶著頭髮,一手灌酒,酣暢淋漓。

酒過三巡,周永憨緩緩轉身,鬆開了劍柄,隨手從劍牆上拔出一把劍握在手中,劍柄繞著周永憨打轉,似乎在給主人加油。周永憨用力地仰頭,倒豎酒壺對著嘴空了空,落下了兩滴酒水,隨手將酒壺拋向身後。

幾道模糊的身影快速接近華城。白陽拍了拍衣兜,又拍了怕嶽武,向前走去。嶽武知道白陽的意思,他喝完了酒,接下來該你了。

“華城守誠兵,周永憨在此守誠,所有人等,後退!”從少年到青年再到中年,如今的周永憨,為華城守城五十年的周永憨以至花甲之年。

咔嚓碎響,周永憨握劍指向前方。華城唯一的守城兵,握著一把劍,就是握住上萬把劍,整個劍牆上所有的劍都是他的劍,整座劍牆都是他的劍鞘,誰敢闖?劍光微微,顫抖著虛空與漆黑的城牆。華城之內,無數居民漠然落淚。調皮孩子都不敢繼續搗蛋了,原來獅子似的傢伙真的很厲害啊,為什麼那麼厲害了,看著卻很孤單呢?每天人來人往的,看不夠嗎?

沒有人能看到周永憨的表情,只能聽到他的聲音,看到他的劍。

腳步聲停下了,無人敢上前,卻也並未後退,因為嶽武坐下了。周永憨開懷暢飲,未醉。嶽武卻需要醉夢一場,還是坐著好,舒服。

白陽聽著呼呼的風聲,轉頭望了一眼周永憨身邊飛著的劍柄。周永憨一直握著這把劍柄,哪怕睡覺的時候都不鬆開,這劍柄才是他真正的劍,或者說他曾經的劍。白陽向周永憨拋去了一個詢問的眼神,周永憨坦然承認,輕輕點頭。

白陽在飄渺峰頂罵冬化雪的那一句‘不要臉’,搖了搖頭,所有的猜測,都在周永憨點頭之間得到應證。白陽憐憫地望向華村與隱藏在前方不遠處的一行人,其中應該也有單純想來此地求取機緣的人吧,為的不是殺身與聖劍,只可惜,註定白忙一場。

我一把都不會交出去。白陽繃起了臉,抬起右手在立於胸前,做了一個虛握的動作。華城之上,萬劍應邀顫動,劍鳴不止、劍光沖天。一把立於城牆上鏽跡斑斑的鐵劍翁聲一響,飛到了白陽手中。

華城、華城與華村之間、華村之內,三個光點連成了一線,都是劍光。

嶽武學著黃三力將香囊輕輕一番,變出了一盞琉璃杯,杯內是一杯渾濁的酒,味道幾至無味,喝下去卻能令人回味無窮。

三醒酒,醒神醒腦醒醉,嶽武舉起了酒杯,喝下了最後一杯,望古追今,醒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