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陽橫劍在胸前,抬起左手握住了扶鏽跡斑斑的劍身,從劍柄處一直擼到了劍尖,翻手一抖,在空中灑落一陣紅色的烽煙。
“好賤?”白陽讀了一眼劍身上的刻字,眉心緊蹙,但卻是一把好劍。白陽彈了彈劍身,鋒銳之氣如龍蛇遊走,與劍體四周,在空氣中攪起波動。
突然,白陽轉頭看向了周永憨,周永憨已經坐在了劍叢裡,一手握劍擔在蜷曲的膝蓋上,對著其餘的劍敲敲打打,另一隻手不停地撥弄蓋住臉的頭髮,直視漸被月光碟機散的黑暗,一本正經。
“原來如此,如果不是你小子搗鬼,風神俊朗、一身正氣如我怎麼可能得一把好賤?”
“哦,不是嗎?對付賤人你竟然要用好劍?以好賤對好賤才是絕配!”周永憨一本正經地解釋,白陽恍然大悟,小雞啄米似的點頭。如果這樣說的話,勉強可以接受,不過憨厚的周永憨竟然能說出這樣不好笑地的笑話,也是少見啊。
白陽又彈了一下好賤,盤腿兒坐在嶽武身後,歪著頭盯著前方,等著人冒頭。白陽突然想起自己和嶽武初臨華村和華城,兩次都被當作兩頭龜獸攔住,如今他們再次出現在華城前方,卻已換了身份,縮頭烏龜卻更多了。
周永憨盯著那把好賤,呸了一口吞進嘴裡的頭髮,又換了個姿勢,憊懶地靠在了身後的劍上。既然冬老爺子不會出劍,華山就不會出劍,我周永憨還真是任重而道遠啊,如果沒有下面的賤人就更加能襯托出我的偉岸了,敢叫天下人知道,什麼叫作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華山萬劍,都是他的劍,自然當仁不讓。
一刀開天一刀劈地,山雲宗劈山碎雲斬威力之強絕非虛傳。唐笑雖然意外於狂狂刀甫一出手就是殺招,卻並覺得有什麼不對。只是苦了我這位倒海境,相差一個大境界,何必如此哆哆相逼。
佛光兀然弱了,非是金身不穩,而是唐笑開始高速移動,使出了唐門的鬼影雷光步,向華村急速奔去。其速度動如鬼魅、款如閃電,在街道上留下一個金色的虛影。只要距離華村足夠近,狂狂刀的刀也許還能碎雲,卻劈不開山了吧。如果不是有要事要完成,狂狂刀還真想體驗一下支撐霸刀門不倒的劈山碎雲斬的威力,百藝派的宗旨是以弱勝強,遇到強敵應該迎難而上。
天空之中陰雲散去,狂狂刀皆因如水的月光灑下大地,月光之中,有刀光隱匿其間,隨之落地隨之卷向了狂狂刀。狂狂刀不再直線前行,鑽進了密林之間,閃爍不定,體表金光之內的紅光愈發濃郁,速度也更加迅疾,每次都能險而又險地避開了月光中有若實質的光柱。樹林間響起密密麻麻的雨滴穿林打葉聲,並無葉落也無樹葉被擊穿,似乎沒有什麼威力。
唐笑卻躲得愈發小心,不敢讓滴雨粘身,言稱能開天的刀,豈會簡單。出乎唐笑意外的是,他所認為的緊接著碎雲而來的劈山,遲遲未起,華村的土培護牆與木門已經出現在了他的眼前,一味躲閃竟真的被他逃到了華村。
狂狂刀立於空中,收了天上刀,隨時準備手中的刀。劈山碎雲,應以劈山在前,他卻反其道而行之,先開天后劈山,乃是無奈之舉,他雖然使得劈山碎雲斬,卻不算完全掌握,若強行施展,一身氣力將會被抽乾。真能一刀定勝負到還好說,只是唐笑的表現,令他不得不多一個心眼。所幸這個傻叉跑向了華村,也許用不到自己出手就會被幹掉,省時又省力,只是自己折騰出來的這諾大陣仗,卻未出刀,豈不成了空架子。
唐笑終於發現了問題,驟然減速,月光中的光柱卻突然加快了速度,似一道道從雲層降落的箭矢,向白陽射去。唐笑無奈之下,繼續前衝。
華村之內,老村長與柳金成正在對峙。柳金成笑了,葉鷹嘯再次消失,之後便是雷光從華村的土坯牆、街道上的土石、枯草、茅草房、小孩子遺落的木劍以及空氣中的塵埃噴湧而出。華村內,雷光沖天而起,照亮了一方天地。
華村後方的華城,白陽取到了一把好賤,引得萬劍共震,與之遙遙相對。唐笑眼前一花,白光撲面而來,充斥著無窮的劍意,他忙地倒退一步緊閉雙眼,又猛地用力,以左腳點地、右向側前方邁出,斜身飛射出去,欲繞著華村避開雷光。
箭矢落地的聲音響在了唐笑身後,卻並未激起塵埃,噼噼啪啪的聲音似連串的鞭炮。雷光吞噬了月光,劍氣吞噬了刀意,葉鷹嘯更盛一籌。
狂狂刀卻並不覺得失落,這才是理所當然,笑得開懷。唐笑心臟猛地一縮,唐門皆是頂尖的殺手,對於殺氣有遠超常人的感知,一種令他戰慄的感覺倏然從心底升起,揮之不去。
不顧身後的刀光,唐笑當機立斷,冒著被刀光吞噬的風險倒退,不敢再繼續接近華村。
“怎麼會這麼強,不就是一個普通的氣界嗎!”雷光沖天之時唐笑心中已有疑竇,卻無力多想,此時殺意從華村正中卷他襲來,唐笑恍惚之間甚至覺得自己面對著一個魂界劍修。
魂界大能已通天徹地,於殺傷力最強的劍修合二為一會發生什麼?
華山不但有徹地境劍修冬化雪,在這小小的華村之內,竟還有一位魂界劍修嗎?冬化雪沒有劍,葉鷹嘯的手中卻牢牢握著一把劍。這與唐門所得到的訊息並不相符,什麼地方出了叉子。
華村前的石磊和‘精氣神’也有同樣的困惑,什麼地方出了叉子,白陽、嶽武、唐笑以及進入華山的各大門派的弟子,進入華山之前,必先經過華村,進入華村,則必然要見過這個華村的老村長——頭髮斑白,佝僂著腰,待人和藹,給每一個進入華村的人引路,雖然沒有領進好地方,但是卻並無人找他的麻煩。他喜勤勤懇懇地當村長,喜歡華村每一個孩子,帶著一群孩子去華山參加神仙大會,為了給孩子某一個好出路,對著白陽恭敬行禮。幾乎所有人都以為葉鷹嘯是華山埋在華村的暗樁,事實卻並非如此。
石磊覺得有人干擾了他的諜報機構夜雨打探葉鷹嘯的訊息。按照她的所得,葉鷹嘯是帆軍雷王帳下一名小將領,膽大心細,頗受重用,甚至得到雷王贈劍,後因妻子患上失神症,於是帶著妻子回到家鄉頤養天年。
唐笑得到的資訊與石磊所得相差不大:葉鷹嘯,帆軍老兵,氣界強者,有一個心神有缺的妻子,昔年征戰之時身先士卒,加之為雷王副將,在帆軍中威望極高。葉鷹嘯為給妻子治病,回到了家鄉,後帆軍覆滅,葉鷹嘯重回北疆,得到了雷王遺劍。
受到干擾的不只是石磊與‘精氣神’,還有百藝派。有一人,擾亂了天下六強之一的百藝派與上京城兩位皇子的部署。
可惜了柳金成。
想到柳金成,唐笑的身體向前一抖,拌在一塊兒石頭上,踉蹌了一步,腦袋激靈靈一顫。修士思緒電轉不過一剎,足以被刀光近身,卻並無光柱照著他的身體。
唐笑站直身子,像一個雕塑,不再逃跑。華村內的雷光變得淡了,葉鷹嘯一會兒用右手握劍,用左手拍衣衫上的血跡,發出絲絲拉拉的聲音,粘稠的血跡被烘乾,化為粉末散入風中,然後再換用左後握劍,右手整理衣衫。葉鷹嘯的氣息有些不穩,接連出劍,對他的消耗極大,但是為了華村,哪怕再有強敵來臨,他還是會出劍。
葉鷹嘯用嘴咬著劍,用雙手捋了捋頭髮,盯著柳金成嗤笑道:
“我不但是劍士,我還是北疆的兵。”以劍士對劍士自然沒錯,可我不只是劍士,你的算計又有什麼用呢。華山山腳下獨眼劍士曾問他為什麼幫他,葉鷹嘯只回了一句:
一入北疆皆兄弟。只此一句,夠了。
柳金成深吸口氣,卻吸進了葉鷹嘯散入空氣中的血氣,劇烈地咳嗽起來,一句話不說,從袖口裡掏出雙手。
所有劍士,無一生還。柳金成雖然不會因為他們的死產生太大的情緒波動,但是沒有完成任務就死了,柳金成怎能不為之心潮起伏?
“你該不會在擔心別人吧,你還有時間擔心別人,那我就起刀吧?”狂狂刀一直沒有收起對準對迪曼德刀,唐笑停下了,大好的機會,總不能放過。
狂狂刀先舉起了秋風,然後將秋波刀鋒翻轉對準唐笑。狂狂刀不情願地起刀開山,大地震動。他的劈山與老門主的碎山也有差別,他沒有老門主的境界,所有想出了自己的辦法,雙刀劈山,上下齊出。
言稱劈山,唐笑卻感覺到了一座兩座大山向他壓來,一座山從地面拱起,一座上從半空落下,一點點地擠壓他的身體。沒有華麗的刀光,沒有複雜的招式,只有兩刀,從他的頭和腳相對出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