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麼下毒?把毒下在鑰匙上?”代二問道,“那這孩子不也中毒了!”趕緊一步竄回聰明娃身邊,揭開孩子胸口一看,乾乾淨淨。忙說:“還好還好,並未發作。”說罷單膝跪地,將孩子臉朝下架在膝蓋上,大手將孩子後心拍的砰砰響。道:“吐出來狗娃,吐出來就好了。”
辰遠看著辛勤的代二,苦笑一下又看向顧明,臉上露出詢問的表情。顧明臉拉得老長:“夯貨,中毒了跟噎著了是兩碼事。”看著停下動作但神色依舊焦急的代二,又道:“這孩子沒中毒。”
“啊?沒中毒,咋會?毒不在鑰匙上?”代二說著放開孩子,被拍得臉色鐵青的聰明娃坐在地上,像剛睡醒一般醒著神,不知所措。
“毒不在鑰匙上,這樣就說得通了。”辰遠道,“鑰匙被錦囊包著,是紀桐城倒在孩子手上的。”辰遠頓了頓,又道:“紀桐城從王品手裡抓過錦囊,所以,毒不在王品的手心上,就在裝著鑰匙的錦囊上。”
“是錦囊。”半天沒有言語的顧明拿刀尖挑著地上的錦囊道,“看,是溼的。”
二人聞言看向顧明,代二就要一把抓過錦囊來細細研究,被顧明躲過並瞪了一眼。代二撓撓頭,不好意思地笑笑,問道:“溼的,這是什麼毒?”
“這毒小明最熟悉不過了。”辰遠說著看向顧明。
“是,瞧這樣子,基本是‘緣散’沒跑了。”顧明點點頭到。
“那為啥你最熟悉不過了?這毒是杜叔制的?杜叔還有這手藝?”代二好奇道。
“姓代的,我告訴你,你爹姓顧,你爺爺也姓顧。”顧明正色道,“你再一口一個杜叔,老子便掰了你的上牙,讓你發不出‘杜’的音來。”
代二看著氣憤的顧明,哼唧一聲沒犟嘴,只是小聲嘀咕著:“還把你能的很,別人這麼叫你咋不說,掰了上牙老子拿下牙一樣的叫。”而後驚奇地發出了一聲“哎?”的疑問,便轉過身去嘴裡小聲“嘟嘟嘟”個不停,像是在研究沒有了上牙到底能不能念“杜”,試了幾次又像是嫌嘴太笨一般,兩個手伸上去幫舌頭和嘴唇的忙了。
辰遠見狀別過頭去,肩膀抖個不停。顧明強忍著,抖動的眉毛和顫著的嘴角在努力的維持著憤怒的表情,鼻孔也因強忍著擴大了一圈,喘著粗氣。但終究沒有敵過代二結印般不停變換著的手勢和辰遠聳動的肩膀,努力繃著的嘴角慢慢地向上翹起一個奇怪的弧度,終於也像辰遠一般別過了頭去。
辰遠先緩了過來:“這毒不是小明家制的,他反倒險些栽在了這‘緣散’上。”
代二轉過身來,舌頭依舊在打著結,只是在用眼神問著辰遠,然後呢?
“那年西域妖僧‘滅陀’率眾挑我山門,欲滅我孤峰傳承。”顧明適時接過話茬,“近半個月久攻無果,自覺無望,便起了歹毒心思。白天滅陀領著眾人踏上了返回西域的路,我們的人一路跟著眼看著他們過了百里之外,想來不會是想殺個回馬槍的計謀。但當天夜裡滅陀便乘著一隻烏鷲悄然潛入凌絕潭,此潭為孤峰水系源頭,妖僧在潭中下了毒,第二日我門中人便幾乎盡數喪失戰力,只留得為數不多尚未飲水的幾人,甚至有幾人只是洗漱,並未飲水,也動彈不得了。”顧明頓了頓,“我也中了毒,手無縛雞之力。若非妖僧是在潭中下毒,毒性已被稀去十之八九,只怕我等飲下之後,便當即赴了黃泉。只是這門中僅剩的可戰之力無一人是滅陀的對手,哪怕一齊出手也傷不到滅陀,唯有父親與二長老能敵,兩人卻也跟我一樣,都是失去了行動能力。此刻滅陀僅需隻身一人大搖大擺地走上山來,便可滅了我孤峰了。”
“好他娘無恥!挑山門還有這麼挑的?不是光明正大的打嗎?”代二罵一聲,又急忙問道:“那然後呢?孤峰怎麼還在呢?”
“說來也巧,你那二貨師父找我爹來打架,在山下碰到了正緩步上山的滅陀。”顧明說著笑了笑:“在問過名號之後說一聲‘啊我聽過你’便直接出手了,足足糾纏了妖僧快一個時辰。滅陀氣結,心說不殺也罷,反正沒有解藥,拖下去也是死,死的遲早罷了,轉身便走。”顧明頓了頓,又笑著說道:“可若說跑,誰又跑得過你師傅呢?柏師伯還沒打過癮,見滅陀要走,便追了過去,滅陀不得已又得招架。招架的間隙再遁,師伯又追。滅陀便這麼一路且戰且退,黃昏時都遠遠能看見他昨日撤走的人馬了。”代二張口結舌,對師父的好戰程度有了新的認識。顧明接著說:“師伯一看越打跟那一隊人馬越近,那路人馬對打架的二人指指點點一番,便往近前奔來。怒罵一聲‘好個無恥妖僧,居然有埋伏!’,更是氣得滅陀不輕,誰埋伏埋這麼遠?自己在幾百裡外打仗,讓人埋伏在老家。可他再氣也沒用,師伯罵完扭頭就走。一是也打累了,二是有點後知後覺自己在孤峰山門外跟妖僧打架這麼大動靜,滿孤峰就沒人知道動靜?越想越不對,便也無心戀戰了。”
“所以我師父及時地回去救了你們!”代二激動道。
顧明搖搖頭:“若是等柏師伯回來救我們,我們怕是早已涼透了。這毒再稀,也是要命的,只不過稀了之後要起命來時間長一點罷了。”
“那你咋活蹦亂跳的?”代二問道。
“我們身不能動後又等了許久,不見有什麼動靜,便差護著我們沒敢妄動的剩餘的幾人去搬救兵,請名醫。”顧明說,不等代二插嘴,接著又道:“於是更巧的來了,幾人剛出山門,便碰到一個老者,說是路過此山,水米皆盡,也身無分文,想討口水喝。門中幾人當時焦急,並未理會,向四面八方飛奔而去。老者連忙拽住一個還未及動身的弟子,道:‘我知此山為孤峰,亦知顧孤仗義疏財,故想不報姓名也罷,討口水喝便走。你去通報,就說烏慎一時不慎,竟落得討水被拒山門之外。’老者說完面有不快之色。這弟子也不是無知之輩,就是再無知,萬醫谷烏老神仙的名號總是聽過的。驚喜之下忙自打兩下耳光,恭恭敬敬將烏慎迎進門去,於是烏老先生連口水也沒顧上喝,便開始忙著為眾人解毒。只是終究有人沒熬到此刻,先去了一步。死狀便正如這二人一般。”顧明講完嘆一口氣,又掃了一眼地上的兩具屍體。
“這啥時候的事兒?”代二問道。
“就前兩年。”顧明道。
“前兩年?我咋不知道?”代二又問道。
“你師傅也不是每次來都帶著你的。”顧明說,“再一個,等柏師伯那天回來時,我們已經跟烏老先生在推杯換盞了。他在得知了來龍去脈後,後悔得拍碎了大家正在吃飯的桌子,說險些誤了兄弟性命,以後再也不貪招戀戰了,只不過第二天便在兄弟身上反悔了。然後交代我們說此事甚是丟人,莫對任何人提起。”
“丟啥人啊!若是沒我師父纏那妖僧,等不到那烏啥的來要飯,你爹就被滅陀給宰了,還推杯換盞,推我的球呢。”代二哼一聲道。
顧明剜一眼代二,心中也知確實如此,便沒還嘴,只是問辰遠道:“遠哥,現下如何是好?”
“是啊!這人也死沒了,啥也沒了的,這些娃咋弄?”代二附和著問道。
“我最頭疼的便是這些孩子,他們原可一世矇在鼓裡,我只需將他們救出來,不告訴他們真相便可。”辰遠緩緩嘆道。
“是啊,我也早早想有此一問,哥哥為何要狠心告訴這些孩子們真相,瞞著他們,讓他們長大,不就好了嗎?”顧明問著,“只是哥哥做事向來正確,既然你決定要這樣告訴他們,那一定是對的。”顧明緊接著又道。
代二聞言“噓”地一聲,對顧明的馬屁頗為鄙夷。
“你噓什麼呢他二哥,一個時辰早過了,還殺我麼?”辰遠笑問道。代二看他一眼,把玩起了自己的鬍子。辰遠接著對顧明說:“這一來麼,我若救了他們,不告訴他們真相,他們以後定然還是拿紀桐城當恩人的,還要供著他的牌位,逢年過節要給仇人上供磕頭。”顧明跟代二默默點著頭,辰遠又道:“他們若是長大成人了再知道,還不如此刻便知道。越小,記得越牢。同樣,越小,越好遺忘。賭吧。”辰遠說完嘆一口氣,看向滿堂的孩子,有的哭了個沒停,有的一直呆滯,有的自始至終沒有一滴眼淚。
“還是太殘忍,我還是覺得你不該告訴他們的。”代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