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澤城的正中心,高聳著一塊七八丈高石碑,比城中任何房屋都要高。這也是城主,就是王爺本人親定的規矩——城中建築,不得高於此碑,違者削去半截。
你若以為是建得高於此碑,便削去那房屋的半截,那便理解對了一半。還有一半的意思是,把房屋的主人,和參與蓋房子的工匠,也削去半截。至於是腰斬那樣的削,還是從頭頂到兩腿之間來一刀豎著削,這個倒是沒規定的那麼死,可以自己挑。
為何如此?只因那石碑的上半截密密麻麻地刻下了許多的名字,還用硃砂染了紅。石碑的下半截還是空著的,很平整,什麼也沒有刻,盡顯石料的寶貴——竟是一整塊碩大的鳳凰石。是的,刻在上面的名字,皆是王爺曾經的部下,皆是為王爺戰死了的部下,皆是為這南啟戰死了的英魂。石碑的正南方,有一間寺院,晝夜傳出誦經聲,為英靈,也為還活著的將士祈福。廟裡香火旺盛,城內外的信徒香客絡繹不絕,遠遠就能看到升起的煙,不知道的還以為哪裡失火了。這間寺院也是王妃此行的目的地,轎伕抬著王妃落在了門口,王妃為了顯得尊敬,掙扎著單腿站起來,讓兩個丫鬟扶著自己慢慢挪進了門去。
“阿彌陀佛,不知王妃親至,有失遠迎,恕罪恕罪。”門內正掃地的一個和尚一合掌道。
“無妨的大師,請勿多禮。我也沒有提前告知,只因事出突然,有急事欲尋非聞大師,不知大師可在。”王妃急切道。
“自是在的,非聞師父正在為弟子們講經,夫人稍後。”和尚說罷轉身上了臺階。
辰遠喬裝暗中跟了一路,此刻又買了香火,混到人堆裡進到了內堂去點燭,偷偷瞟見了那和尚進了哪個屋子。燒完香趁人不備,靈巧地又潛進了堂後內院。
“夫人,非聞師父聽聞您親至,已遣散了弟子,請您到方中一敘。”片刻那和尚便回來說道。
“好的,勞煩師傅帶路了,你倆攙我過去。”夫人又對丫鬟說道。
“大師!救我啊!我兒日前被鬼抓走了!現在府內滿院的將士都說見到鬼了!這可如何是好啊!您是大師,一定救救我啊!”王妃一進屋就哭的梨花帶雨。
“夫人,稍安勿躁,且請坐下,細細與我道來。做法也好,幹什麼也好,我聽完自會分曉。”那非聞大師捋著鬍子,看起來似是有點東西。
“行,你倆先退下吧!”王妃轉頭對兩個丫鬟說道。
“是。”兩個丫鬟同時應一聲,出了門去,緩緩關上。
隨著輕微的一聲“咔噠”,門徹底關嚴實了,王妃也瞬間不哭了,變臉真真比翻書還快,壓著嗓子喊道:“怎麼搞的!哪來那麼多藥!”
“我怎麼知道!我這裡都沒了,就剩那一點點到時候用的了!全給你了!”非聞大師也瞬間失去了方才的仙風與莊嚴,也壓著嗓子喊道。
“你給我的那些,最後一點昨天我也用完了!除了你這城裡誰還有那麼多的藥,麻住那麼多人!”王妃道。
“不可能,量只有那麼多,宗主給的。再說就算同時麻住那麼多人,那鬼是誰?”和尚道。
“就是啊!就那麼點時間,讓上百號人看到,還不能被醒著的人發現,累也累死了,她可沒那本事。”王妃道。
“你沒先問問她?”和尚問道。
“沒問,肯定不是她,我一早上都在屋裡,再說她手裡也沒有藥,每次都是在我這裡取。”王妃道。
“那就只有一個可能。”和尚道。
“什麼?”王妃低聲問道。
“那些兵士,根本沒有見鬼。”和尚道。
“那他們集體說見鬼了,卻是為何?”王妃問道。
“是啊……能為何呢?”和尚陷入了沉思。
“你別從這自言自語,先別管這些了。算路程他爹今晚就回來了,你們趕緊把該弄的弄完。”王妃急切道。
“放心吧!就快到了,頂多一個時辰。本來昨晚就能到的,路上被耽擱了。”和尚道。
“我再問一遍,真像你說的一樣,對我兒沒有任何的壞處吧?什麼影響也沒有吧?”王妃關切地道。
“把心放肚子裡,就跟睡了一覺做了個夢一樣,你的兒子,跟我的兒子有什麼分別?我騙誰,還能騙你?”和尚忽然低語道。
“別說沒用的,這次幫了你,也算是幫一把故國。以後不管怎樣,不要再連累我的孩子。”王妃道。
“絕對不會。”和尚道。
說完後屋內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不過你怎麼再把他帶回去,還不如我趁半夜沒人的時候隨便往那條街上一放,他醒了自然就回家了。”和尚道。
“不涼嗎?把我娃涼壞了怎麼辦?”王妃怒道。
“再說了,我帶回去,往床上一放,就真像我求完你做法之後鬼又把我兒給我送回來了,他爹那裡都能信個幾分。”王妃又道。
“你怎麼帶回去,帶出來容易,帶回去難啊!”和尚道。
“有什麼難的?老辦法帶回去,我說我進屋去睹物思人,屏退左右,放下後再出來讓關上門,等他醒就好。”王妃道。
“妙,真妙,公主還是一如既往的聰慧。”和尚誇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