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澇之後必有大疫,果不其然。”花晚凝喃喃自語。
趙羽桓袍角掠過滿地藥渣,將廣袖垂落榻沿探向昏迷病患,忽被斜刺裡伸來的玉手扣住腕間寸關。
他停住手疑惑地看向花晚凝,看到一雙有些許疲憊的狐狸眼,眼下泛著淡淡鴉青。青絲被編成一條辮子柔順地垂落胸前,看著有幾分楚楚動人之姿。
花晚凝冷聲道:“疫氣侵肌透髓,王爺當真要拿千金之軀試險?”
趙羽桓收了手負於身後:“多謝花司使提醒,只是不知這病症,醫治起來可容易?”
花晚凝搖了搖頭:“談何容易,三分在藥,七分在人,得看造化。若穢氣竄入街衢,就要倒一大片。”
“花司使所言極是。”一旁的太醫頷首贊同:“疫氣最喜藏汙。便溺穢汙,唾涎汙濁,無知者掬水而飲亦或者觸及膚,猶抱薪赴焰而不自知啊!”
“那該如何是好?”趙羽桓眉頭緊蹙。
“病人是務必要隔離的。”花晚凝說。
“未曾想花司使竟如此博識。”趙羽桓眼中滿是欽佩之色,再度看向花晚凝時,卻見她那雙狐狸眼瞬間盈滿慈悲,心中不禁一動。
“王爺與其在此與我閒談,倒不如好好管束一番麾下禁軍。”花晚凝邊說著邊專注地翻看手中的草藥賬簿,頭也未抬。
話聲未落,趙羽桓猛地後退三步,長揖及地,態度誠懇:“是孤治軍不嚴,疏忽了。這就命人將城南三處官倉騰空,用作病坊。”
“如此甚好,有勞王爺了。”花晚凝道。
趙羽桓抬首時正見那抹纖影攏了攏氅衣,簷角風鈴晃碎一室藥香。
彼時義倉之中人來人往,嘈雜忙碌。
一名孩童許是被滿地凌亂的藥草與雜物絆住,身形一個不穩,向前撲去。花晚凝恰好在旁,眼疾手快趕忙彎腰去扶。可那孩童在慌亂間竟一把扯下了花晚凝遮面的巾布。
“對不住啊,大人,對不住。”孩童的母親滿臉驚惶,聲音帶著幾分顫抖,急忙賠罪道。
同在義倉協助的下屬反應迅速,立刻從懷中掏出一方巾布遞上:“司使大人,方才那巾布髒了,您戴上這新的吧。”
“好。”花晚凝神色未變從容地接過重新戴上,輕聲說道:“不礙事的,小心些便好。”
“多謝司使,多謝司使。”婦人忙不迭點頭,牽著孩童匆匆離開,那孩童還不時回頭看看花晚凝。
趙羽桓見此情景不知為何心中猛地一緊,眼神瞬間銳利起來。
他幾步上前,緊緊盯著遞給花晚凝巾布的人,沉聲問道:“你是何處之人?這義倉中往來的禁軍我大多知曉,卻從未見過你?”
方才那人心頭一凜,面上卻波瀾不驚沉穩答道:“回大人,我是附近衛所的兵卒,聽聞義倉缺人手,便趕來協助。”
趙羽桓沒再多問,不過心中疑慮尚未抵消。
待諸事稍歇,夜幕已然降臨。
忙碌了整整一日的花晚凝只覺渾身仿若被重石壓過,疲憊不堪,拖著如灌鉛一般的雙腿走到角落的一把椅子處緩緩坐下。她輕輕閉上雙眸,頭微微後仰,靠在椅背上,稍作休憩。
昏黃的燭火在夜風的吹拂下搖曳不定,將她略顯單薄、憔悴的身影長長地映在斑駁的牆壁上,顯得有些孤寂。
“司使大人?”一道小心翼翼的聲音從屋外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