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次她趴在潭邊嘔出大口黑血,身體如千針入髓,她感覺撐不下去了,心底卻有個念頭衝破層層黑暗拼了命地告訴她:“她是花家僅存的血脈,她絕不能死!”
就是這念頭支撐著她熬過了一天又一天,終於在無數次的痛苦嘗試中找到了解毒之法,從鬼門關撿回了一條命。
回憶起這些,花晚凝的神色逐漸變得不安起來,眼神中滿是陰霾。
內心被痛苦與憤怒填滿,盡是冰涼的忍耐與幾近失控的煩躁。
花晚凝的身體與靈魂皆已疲憊到了極點,她再也支撐不住,猛地蜷成一團,像只受傷後尋求慰藉的小獸。
錦緞裙裾在椅子上鋪開,鬢角冷汗浸透鴉青發絲,喉間是壓抑的嗚咽聲。
她看見自己正被撕成兩半——一半是撐著殘軀為花家申冤的花家餘孽,一半是身著官服周旋於朝野的神機司使。
更漏聲催得人發慌。
她終於闔上佈滿血絲的眼,任昏沉如潮水漫過眉睫。
意識逐漸模糊,周遭的一切都變得虛幻縹緲。
夢中是永無止境的迴廊,而她漫無目的地赤足狂奔,痛苦的回憶和病痛的折磨如影隨形,讓她不得片刻安寧……
夜深了,義倉的人大都睡下了。
梁鳳台率領羽林軍,偕同太醫匆匆趕至暨陽。
他示意眾人暫且歇息,自己先去了義倉。
見到正在煎藥的禁軍,他脫口而出問:“花司使在哪兒?”
禁軍掩著口鼻遞上一碗湯藥說道:“世子得先飲下這避瘟湯才行,羽林軍明日還要下水,務必當心傳染。”
梁鳳台仰頭一飲而盡。
“花司使在何處?勞煩通稟一聲,就說世子找她。”梁鳳台神色焦急語氣急切。
“司使正在裡頭歇著呢,忙了一整天,您也早些歇著吧。明日咱們還要一起去填堤壩。”禁軍勸說道。
“這般體力活兒,只需我們這些身強力壯的人去做,莫要讓花司使費心,她只管運籌帷幄便是。”梁鳳台朗聲道。
“世子所言極是!”禁軍應道。
梁鳳台往花晚凝的屋子走:“歲青,守好門,莫讓外邊的人進來。”
“好嘞,公子。”歲青脆聲應道。
梁鳳台掀簾進去,裡邊的熄了燈昏暗一片。
他目光急切地四下掃了一圈,卻並未尋到花晚凝的身影,又往裡走了幾步,才瞧見那蜷縮在椅子上的纖細身影。而蜷在紫檀圈椅裡的人兒,連斗篷滑落半幅都渾然未覺。
他輕手輕腳地點亮了燈,隨後褪去沾著寒氣的外衫。
屋內寒意侵人,便從外面爐子旁引了火種,尋來銅盆生起火。
做完這一切,他才在花晚凝身旁緩緩蹲下,將落在地上的氅衣撿起輕聲喚道:“晚凝?”
柔和昏黃的光悠悠亮起,花晚凝自血海翻湧的夢魘中掙出時,最先映入眼簾的是梁鳳台垂落的眼睛。
那雙“朗月入懷”的眸子,此刻正盛著搖曳的暖光,恍若將碎未碎的琥珀浸在初融的雪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