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人覺出自己的不堪。
陸曈頓了頓,微微地笑了,道:“紀醫官說笑,紅芳絮歸御藥院獨有,藥材珍貴,醫官院取用皆有定量,尋常醫官是拿不到紅芳絮的。”
“我沒有用過紅芳絮。”
她說得很肯定,紀珣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一會兒,點了點頭:“如此。”
陸曈又站了片刻,見紀珣並無別的事要交代,便與他行過禮,揹著醫箱進院子裡去了。
她走後,紀珣仍站在原地,垂眸沉思不語。
那日夜裡見過陸曈,當時他偶然瞥見陸曈的竹筐中,似有紅芳絮殘葉。
紅芳絮有毒,除了御藥院醫工,醫官院的醫官們並不能隨意取用。
他知道陸曈如今是在給金顯榮行診,但以金顯榮之腎囊癰,並不用得上紅芳絮。此藥材特別,若非陸曈如今處理藥材的手法能除去枝葉毒性,醫官院的醫官們,其實是禁止使用此毒草的。
事關毒物,理應警醒一些。
但陸曈卻說自己沒有用過……
身側傳來藥童提醒的聲音:“公子,馬車已在門口候著了。”
紀珣回過神,道:“走吧。”
或許,是他看錯了。
……
傍晚時分在醫官院門口與紀珣的這場碰面,並未被陸曈放在心上。
用過晚飯後,她便去藥房裡做藥去了。
醫官院後廊有一排空屋子藥房,供這些醫官做藥研製新方。
不過,能做新藥和研製新方的醫官寥寥無幾,是以除了熬藥外,大部分時候藥房都是空著的。
自打陸曈來了後,這排空藥屋一到夜裡便亮起燈火,醫官院的醫官使們都說,新來的這位陸醫官給戶部侍郎金顯榮行診,接了個不好伺候的差事,不得不夜夜努力,實在可憐。
陸曈沒覺得自己可憐。
她喜歡呆在藥房,喜歡和那些清苦的藥香作伴,比起和醫官院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還是冷清的藥房更令人安心。
一點一點接近目的的時候,總讓人安心。
晴夜明亮,窗外重重樹梢裡新月掩映,一片清光皎皎。
皎皎月光痴纏著屋中人的裙裾,在地上搖曳出團團的影。地上的影子伸手,把一大束夾雜紅色的草藥放進罐中,有幽謐芬芳從罐中漸漸溢位來。
伴隨著層層粉色霞霧。
林丹青中途來過一回,從窗戶外遠遠瞧了一瞧,見煙霧繚繞就回去了。
陸曈靜靜坐在藥罐前,那隻銀色罐子裡充滿了各種褐色汁液,濃重芳香圍繞著她,襯得影子在煙霧中若隱若現,像張虛幻的畫。不知過了多久,煙霧漸漸散去,藥罐中那團泥濘汁液不知何時變成了黑色,凝固在罐子底部。
她抬手抹去額上汗珠,側首看向窗外。
月亮移到數尺之外,院裡一片清寂,只有幾聲低微蛙鳴順著風飄來。
已是三更天了。
陸曈回頭,腳下炭盆裡,藥材的殘渣已被焚燒得乾乾淨淨,銀罐旁邊,還散落著幾枝零散花枝,枝葉翠色嫣然,點綴著其中的紅花豔麗似血。
她俯身,撿起地上殘枝,一併扔進炭火的餘燼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