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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三章 丹青

穀雨過後,盛京迎來立夏。

司禮府門前院落中芍藥繡球開了不少,紅紅紫紫、英霞爛爛,本就華麗的府邸更若多了百枝絳燈,寶色煌煌。

一進雨季,盛京的地面就像是沒幹過。金顯榮脫下稍顯厚重的春衫,換了輕薄涼爽的單衣,走到屋前,從銀罐子裡夾出一粒香丸,小心翼翼點上,移至香爐中。

香爐蓋子被掩上,一束細細青煙從牛首中吐出,伴隨馥郁清香。

金顯榮低下身,湊近聞了一大口,滿意閉上眼睛,細細品味其中滋味。

才品沒幾口,身後有人進來。

來人一身華麗衣袍,微帶倦容,金顯榮回過頭,“喲”了一聲,遂笑道:“玉臺回來了。”

來人是戚玉臺。

前些日子,戚玉臺身子不適,又告假回家了。

他這一年裡頭隔三差五告假回家,金顯榮也早已習以為常。最初得知戚玉臺來戶部時,金顯榮還頗覺詫異,想著以戚家之勢,戚太師再怎麼也不該給兒子安排這樣一個虛空閒職。如今看來,金顯榮卻不得不佩服這位老太師頗有先見之明。

就戚玉臺這個病怏怏的身子,要真安排什麼忙碌差事,豈不是很要人命?

得虧戶部如今跟個擺設一般,有沒有戚玉臺在,區別不大。

難怪人家能做到太師呢,眼光實屬比旁人長遠。

不過心中這樣想,嘴上的奉承關切還是不缺的,金顯榮笑道:“……這回是好全了?瞧著還有些疲色,玉臺你也不要太心急,戶部的事哥哥一人還是忙得過來的……當務之急是治好身子,你要是在這有個頭疼腦熱的,我怎麼跟太師大人交代呢……”

他每次都如此諂媚,戚玉臺敷衍地應付了,回了自己屋,一屁股坐在桌前。

關上的屋門隔絕了金顯榮的奉承,也隔絕了戚玉臺的不屑。

在府裡關了幾日,本就心情煩躁,一回司禮府,金顯榮張口閉口還是“太師大人”,總是惹人心煩。若非這段日子父親看他看得緊,他該去豐樂樓“鬆快鬆快”的。

戚玉臺心中,沒來由地煩躁起來。

那股無名之火難以壓抑,他坐直身子,伸手夠到桌上的罐子,銀罐蓋子一揭開,不由愣住了。

罐子裡滿滿當當裝的都是靈犀香香丸,一粒粒疊在一起,堆得像座小山。

戚玉臺忍不住望向門口。

過去那些日子,每當他告假歸家,不消幾日,再回來時,銀罐子裡的香丸必定被順了個乾乾淨淨。金顯榮愛貪小便宜,靈犀香昂貴,總是趁他不注意偷拿幾顆,連同戚家送來的珍貴茶葉。

既是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關係,戚玉臺雖然輕蔑他這般行為,卻也沒有明說,依然默許了。總歸太師府不缺買香的銀子,用小恩小惠來收買金顯榮,讓金顯榮在戶部有時多行方便,是穩賺不賠的生意。

他已做好面對空罐子的準備,甚至回來之前,已帶了一罐新的靈犀香,不曾想金顯榮竟轉了性子,這罐香丸動也沒動,仍舊擱在他書檯上。

戚玉臺覺得奇怪,忍不住起身開啟門,走到外頭堂廳。

金顯榮躺在正屋中的紅木躺椅上,仰著身子,膝頭搭著一本戶部的文冊,正半閉著眼聽著窗外雨聲,十分愜意的模樣。

在他面前,書案上擱著一隻銅質香爐,青牛甩著尾巴,牛首中吐出細細青煙,與平日沉鬱香氣不同,透著股芬芳清甜。

這不是靈犀香的香氣。

戚玉臺有些發怔。

躺在椅子上的金顯榮察覺到身邊有人,一抬眼,就見戚玉臺陡然站在眼前,嚇了一跳,差點從椅子上摔下去,道:“玉臺,你這是做甚?”

戚玉臺回過神,指了指桌上香爐:“侍郎,你換香了?”

“啊?”金顯榮沒料到他說起這個,呆了呆,才道:“是換了……玉臺,這香好聞不?”

戚玉臺湊近,細細嗅了一下。

靈犀香用材昂貴,馥郁濃厚,但許是聞了多年,再驚豔的香氣也變得平庸。金顯榮這味香用料應當普通,乍一聞有些俗氣廉價,然而細細一品,頓覺幽麗甜美,似夏日熟透的果實飽滿欲滴,在這雨季裡顯得格外清新。

連他方才的煩躁也驅散兩分。

“……好聞。”戚玉臺點了點頭,不以為然道:“侍郎在哪裡買的?”

這香必然不如靈犀香貴重,金顯榮或許也是一時興起,在香藥局買了更便宜的香丸來換換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