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金顯榮露出一個神秘的笑。
他輕咳一聲,壓低了聲音:“這香叫‘池塘春草夢’。”
“‘池塘春草夢’?”
“少年易老學難成,一寸光陰不可輕。未覺池塘春草夢,階前梧葉已秋聲。”他搖頭晃腦吟誦幾句,笑容也生出幾分猥瑣,“這是陸醫官特意為我調配的香丸,裡頭有好幾味藥材。男子聞多了此香,補氣益血,對那個有好處。”
“玉臺啊,”他拍拍戚玉臺的肩,苦口婆心地勸道:“你現在年輕,不懂,但少年易老,要珍惜。”
他話說得模模糊糊,戚玉臺卻明白過來。
前些日子聽說金顯榮得了腎囊癰,醫官院的醫官都來了好幾波,看來這新香丸,就是那位女醫官為金顯榮的腎囊癰而調配。
廉價的普通香丸,他本應該嗤之以鼻,但鬼使神差的,戚玉臺莫名想起了上次見到對方時,那位女醫官說的話。
“靈犀香凝神靜氣,可緩失眠不寐之症,不過,長期使用此香,難免形成依賴。久用之下,反而適得其反。”
“戚大人有時也不妨試著少用此香,以免成癮傷身。”
他從小到大,吃什麼、用什麼、做什麼,全由父親安排。
大至身邊小廝下人,小至房中所用薰香,都是父親挑選,沒有自己選擇的餘地。
這本也沒什麼,如他們這種出身高貴之人,用最好的、最貴的,一向理所應當。
然而此刻金顯榮捧著他那壺廉價的香,喜不自勝、宛如珍寶的模樣,看得他卻心中不是滋味。
這香真有那麼好麼?
比靈犀香更好?
戚玉臺不知道,因為他從小至大,只用過靈犀香一味香。
沒有選擇和不願選擇,本就是兩回事。
他莫名心中又開始煩悶起來,像是有什麼討厭的小鼠在腦子裡奔跑,細爪勾得人心癢癢,然後是更深的暴躁。
他走了兩步,忽然又折回身來,遲疑一下,對金顯榮開口:“侍郎。”
金顯榮笑容還未收起:“怎麼啦?”
戚玉臺伸出手。
“也給我幾顆吧。”
頓了頓,他眯起眼:“我也想試試。”
……
立夏後,一過白日,夜雨就淅淅瀝瀝地下了起來。
醫官院外頭隱約傳來更鼓聲,時斷時續。
有人影冒雨從門外長廊跑過,停在宿院一間屋門前,輕輕敲了敲門。
陸曈開啟門,披著雨衣的林丹青便從門外閃了進來。
“你做什麼?”陸曈微微一愣。
“噓——”
林丹青對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關上門才低聲道:“常醫正睡了,咱們小點聲,別被他逮住。”又快步進了屋,脫了雨衣,走到窗邊把窗關上,把手中之物放到窗前的長桌上,招呼陸曈:“你看——”
陸曈走了過去。
桌案昏暗燈火下,放著個足有簸箕大的竹籃,也不知林丹青是如何提動的,裡頭滿滿當當裝的都是熱熟食。
饒是陸曈也愕然一瞬。
醫官院飯食清淡,林丹青挑剔,常愛偷偷從外面買些宵夜回來吃,但因怕被常進發現,也都是些髓餅點心之類的小物,哪像今夜這般陣仗,簡直是要在宿院裡擺上一桌酒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