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甸甸的。
說來奇怪,同樣是多年以後再度相逢,與裴雲暎相認的瞬間,她只是短暫地驚訝一下,接受得理所應當。與紀珣說話卻時刻都緊繃著,一時也不敢放鬆,心情更是複雜。
或許是因為裴雲暎已見過她最真實惡毒的一面,反而無所顧忌。而紀珣……
陸曈握緊醫箱帶子。
在紀珣眼中,她只是個貧苦悲慘的孤女,受人欺凌,歷經千辛萬苦爬至醫官院。
頂著善良老實人的假面去接受對方同情與施捨,總歸令人心中不太自在。
轉過長廊,回到宿院,林丹青正坐在窗前搖扇子。
見她回來,林丹青從竹榻起身,道:“醫正讓去給明仙觀送點方子。下午院裡無事,你同我一起去吧。”又湊近陸曈耳邊低聲:“正好去橋門買點甜瓜吃。”
陸曈應了,到桌前放下醫箱,又開啟木櫃門,把兩罐新的神仙玉肌膏放進去。
瓷罐小小一個,握在手中沉甸甸的。
陸曈低頭看著,心中嘆息一聲。
從前裴雲暎對她一口一個“債主”,如今她倒是有些明白裴雲暎的感受了。
欠人人情,果然比被欠人情難受。
……
被陸曈念及的裴雲暎,眼下並不知她此刻心緒。
小室裡,屏風遮掩半壁人影,有人正微微俯身,提筆在桌上絹紙上寫字。
字跡潑潑灑灑,似是隨心所欲,正是一首《鶉之奔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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鶉之奔奔,鵲之疆疆。人之無良,我以為兄!
鵲之疆疆,鶉之奔奔。人之無良,我以為君!裴雲暎進去時,寧王元朗正寫完最後一筆,見他走近,擱下筆,抬頭笑著望向他。
裴雲暎頷首:“殿下。”
先皇一共有五位皇子。
先太子元禧,當今梁明帝排行第二,寧王元朗是最小的一個。
元朗並非先皇后所生,生母只是浣花庭一位尋常宮女,元朗生母在元朗很小時候就病故,先皇憐他幼年失母,將他一併養在先皇后膝下。
可惜好景不長,先皇后八年後也故去,好在太子元禧溫雅融暢,朝中上下頗得人心,也願護著他這位幼弟,元朗在朝中也不至為人欺凌。
再後來,先太子喪生那場秋洪之中,元朗為兄長於國寺中供奉長明燈三年不曾回京,三年裡,先皇不堪打擊鬱鬱而終,另外兩位皇子也犯事下獄,梁明帝登基,三年後元朗回京,從前五位皇子,除當今天子,竟只餘他一人。
他成了天子唯一手足。
他年幼,又無母族庇佑,從前溫吞平凡,仇家都沒結下兩個。本就無人在意,棋盤重洗後,更如一粒可有可無塵埃被人拋之腦後,言談都懶得提及幾分。
元朗也很甘心做個閒散王爺,從不參與朝中之事。
漸漸的,整個盛京都知道有他這麼一位,平易近人、親自去官巷菜市挑選小白菜的老好人王爺。
他也樂得自在。
旁人都說寧王枉為皇室中人,胸無大志,庸碌尋常,平白浪費了一個“元”姓。
但只有知道的人才明白,願意蟄伏之人,所圖從來不淺。
裴雲暎上前,將手中信函呈上:“殿下,之前抓到的人,供詞已有眉目。”
寧王點頭,伸手接過信函,卻沒即刻開啟,只擱在桌頭,自己在桌前坐下,嘆了口氣。
“殿下為何事憂心?”
寧王搖頭:“今日地方來報,蘇南蝗災肆虐。百姓苦不堪言。”
“太子與三皇子間,儲君雖定,皇兄卻懸而不決,朝中日日爭鬥,蝗災無人問津。遭殃的是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