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患生於忿懟,禍起於纖微。恐怕這樣下去,天下將要大亂。”
沉默一下,裴雲暎回道:“善御者不忘騎馬,善射者不忘其弓。善上者不忘其下。”
寧王笑起來:“你這是在罵皇兄呢,還是在誇本王?”
“都是。”
“你這話,說出去可是會誅九族的。”
“那下官就先行謝過殿下了。”
聞言,寧王哈哈大笑起來。
“從前嚴大人總說你這人滿身反骨,氣得他頭疼。以他個性,沒被你氣出好歹,已是心胸開闊。”
“難怪你敢當著眾人面拂拒太師府臉面,不給那老狐狸留餘地……”
說到太師府,寧王倏爾一頓,盯著年輕人道:“說起來,你護著的那個女醫官,上回紅曼說,去年曾帶她去過一次遇仙樓。”
裴雲暎:“……”
“你竟然在遇仙樓護著她,”寧王眼中滿是好奇,“上次圍獵,本王不曾得見,雲暎,你打算何時娶她過門?”
裴雲暎頭疼:“殿下,我與她只是朋友。”
寧王擺手,“這種話,騙騙嚴大人那老光棍就得了,本王也是年少輕狂過的。你若不喜歡她,何苦在這時驚動太師府。”
裴雲暎一頓。
半晌,他道:“抱歉。”
“我不是責怪你。”寧王感慨,“夫人舊時於我有恩,你是她兒子,本王當然也希望你如別的男子一般娶妻生子,過尋常生活。這也是夫人夙願。”
“如今你已有心儀姑娘,本王也不希望你因別的原因錯過。”
他說得認真,聽得裴雲暎微微動容,正欲開口,又見寧王繼續開口。
“傷情人,有嚴大人一個就夠了。”
裴雲暎:“……”
方才感動頃刻嚥了回去。
“總之,你若得了空閒,也讓本王見見你那位心儀姑娘,嚴大人、蕭副使、連紅曼都見過了。本王也不能落後,但若私自偷瞧,畢竟是你心上人也有不妥,是以下次再有圍獵之類集會,你託人暗暗與本王說一聲。”
“本王見過,也就算認識了。”
他說一會兒,漸漸又開始說到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上,雖知寧王性子一向如此,正經起來十分正經,漫無邊際起來也格外荒唐,八卦更甚市井閒販,實在令人難以招架。
裴雲暎敷衍應付幾句,便抬手告辭,尋機匆匆離開了。
待出了寧王暗邸,裴雲暎才微微鬆了口氣。
如此八卦之行,的確不像元姓之人。
簡直離譜。
清河街酒樓羅布,日頭落山後,傍晚不似午後炎熱,漸漸熱鬧起來。
鴻興樓下賣珠翠頭面的花廊下,白髮蒼蒼的年邁婦人正沿坊叫賣,新鮮茉莉盛在裝著水的木盆裡,雪色團團,濃烈香氣撲鼻。
木桶下滲出滴水,與汗水一同落在花廊下,賣蹙金珠子的掌櫃眉頭一皺,大聲驅趕。老婦被迫離開,清河街多貴客高門,不允平人商販叫賣。老婦埋頭走了幾步,體力不支,暫且扶著石牆慢慢蹲坐下來。
木盆就在腳下,玲瓏白花如玉,香氣把炎暑燥意驅散幾分,清河街人來人往,無人為花香停留。
一雙靴子停在眼前。
婦人抬頭。
一位年輕的俊俏郎君站在面前。
郎君一身深紅對窠蹙金錦衣,唇紅齒白,面如冠玉,滿地夕陽下,俯身挑起一串茉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