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曈打斷他:“可我不想活著!”
裴雲暎一頓。
“殿帥,我同你不一樣。”
她一字一句地開口,每說一句,酸楚從心頭更深處溢來。
“你有姐姐,有寶珠,你父親尚在人世,不管愛也好,恨也罷,與人世間尚有牽絆。”
“但我沒有。”
她仰頭看著他,“復仇結束了,我已做完該做之事,如是而已。”
很多事情,她沒辦法讓裴雲暎明白。
她應該是個死人,她早該是個死人,復仇是她強留在人世的一口氣。這口氣支撐她走到現在。
如今,這口氣散了。
她再無支撐之物,只想墜落。
裴雲暎希望她活下去。
可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應該如何活下去。
倒不如用這條破朽的殘命,在最後發揮一點價值。
“那我呢?”
靜室裡,突然響起裴雲暎的聲音。
年輕人看著她,漆黑眼眸沒有半絲溫度,淡淡開口:“你打點所有,周全一切,用心庇護仁心醫館所有人,明知我對你心意,卻要讓我眼睜睜看你送死。”
“你從沒考慮過我嗎?”
陸曈面色一白。
不曾考慮過嗎?
為何這樣對他?
她明白裴雲暎對她心意,也正是仗著這點心意,篤定他乖戾冷漠下總會不合時宜的不忍,所以放心將仁心醫館之後一切交給他。
讓銀箏交給裴雲暎的信,寫滿之後仁心醫館的收尾,她把所有潛在危險仔細考慮一遍,珍而重之託付給他所有未了心事。
未曾想信還未送到對方手中,裴雲暎就先一步找到她將她帶走。
他總能第一時間看穿她企圖。
脈脈燈火,流光纏綿。
女子固執地不肯低頭,眼神平靜又狂亂,似陣不知會吹到何處的風,
青年沉默望著她良久,俄而嘆了口氣,像是終於敗下陣來,拉過她走到屋中桌前坐下。
他倒了杯熱茶,把它塞到陸曈手中,聲音溫和:“大仇得報,你爹孃兄姊在天有靈,想要看見的只是你平安快樂。”
“陸大夫。”青年默了一下,才繼續說道:“要學會珍愛自己,如果你做不到,就讓別人來。”
陸曈恍惚一瞬。
他坐在自己面前,明明生了幅多情模樣,許多時候卻又無情冷漠,當她漸漸接受這就是一個無情之人時,卻又偏叫她窺見無情之下的一點溫柔。
手中熱茶暖意隔著杯子漸漸傳遞至她掌心,陸曈握著杯盞的手緊了緊,,驀地一把拂開。
溫熱茶水滾落一地,白瓷四分五裂,清脆一聲響,杯麵細細描畫的送春圖霎時粉碎。
裴雲暎頓了頓,視線掠過地上殘盞,竟沒生氣,只看了她一眼,寬容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