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雪重,橫風無息。
腳下的燈籠光似層淡薄黃霧,又像落梅峰傍晚的瑰麗晚霞。
陸曈輕聲開口。
“芸娘,是死在我手中的。”
說完這句話,像是卸下最後一重包袱,一直沉重的某個角落,徹底輕鬆起來。
其實現在想想,有些事情發生的,實在很猝不及防。
她在落梅峰呆了七年,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一開始總想著試圖逃走,漸漸也開始麻木。像被圈禁在臺上的偶人,每日重複著相同的戲折。
有一日,她和芸娘下山買藥草種子,在蘇南醫行門口遇到個貧苦婦人。
婦人不是蘇南本地人,一口鄉音,正對醫行掌櫃苦苦哀求。
她站在門口聽了很久,得知這婦人走了很遠的路來買一味藥材給兒子治病,然而到了此處還差三個銅板,來去幾十里路迢迢,婦人想要賒賬,或是少買一點,掌櫃的卻怎麼也不肯。
陸曈替她補上那三個銅板。
婦人對她感激涕零,千恩萬謝地走了。她看著對方背影微微出神。
婦人眉眼間生得像母親。
回頭時,瞧見芸娘站在醫行門口,似笑非笑地看著她,神色瞭然一切。
待回到山上後,芸娘把新買的種子灑在梅樹下,瞧著坐在藥爐前的她忽然開口。
“小十七,”她道:“你想不想離開這裡?”
陸曈一愣。
梅樹開了花,寒林透紅,樹下婦人綃裳環佩,豔妝勝過紅梅。
“你在山上住了這麼久,也偷看了我那麼多醫書手札,平日裡解藥做得不錯,不過,還沒做過毒藥呢。”
每次芸娘給她試藥過後,陸曈都會按照讀過的醫書自己給自己解毒,有時候能解一些,有時候不行。
“我們來玩個遊戲吧。”芸娘托腮望著她。
“什麼遊戲?”
芸娘想了想:“你呀,學學做一味毒藥送我,如果你能將我毒死,你就下山。如果相反……”
婦人眉眼彎彎:“你就在山上,給我做一輩子藥人,好嗎?”
陸曈不說話。
其實,就算她不答應,芸娘也能把她留在山上,做一輩子藥人。
“還是不敢嗎?”芸娘有些失望,摸了摸她的頭,“真可惜。我以為你很想回家。”
回家。
她看向遠處。
落梅峰皚皚梅林,遮掩通往山下的小道。她想起在醫行門口看見的那個肖似母親的婦人,她許久未曾歸家,不知母親現在如何,是否也如那婦人一般,頭髮白了半頭。
整整七年,她離開整整七年,或許還會分離得更久。只要芸娘不死,她根本沒辦法回家。
“好。”
婦人有些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