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天色已晚,河上細雨綿綿,沿岸風燈明照。琴聲順著風飄到河面,許是被這頭吸引,臨近一點的畫舫中有人掀開簾帳往這頭看來。
不知不覺中,陸曈就想起裴雲姝說過的話來。
“阿暎啊,你別看他現在宮裡當差,打打殺殺,模樣怪兇的,小時候我娘教他音律,也教他書畫,他學得很好。說實話,從前我以為他要做個翩翩公子,誰知後來入皇城日日拿刀……想想還真有些可惜……”
她那時對裴雲暎正是防備生厭的時候,因此對裴雲姝這誇張的稱讚左耳入右耳出,如今卻在這裡不得不承認,裴雲姝說的的確不錯。
畢竟就連銀箏都在背地裡對陸曈誇讚:“小裴大人有錢有貌,知情識趣,在如今的盛京城裡,確實是罕見的佳婿人選。”
陸曈兀自怔然想著,連琴聲什麼時候停了都沒發現。直到裴雲暎收手,看向她揚眉:“你這是聽入神了?”
陸曈回神。
“怎麼樣,”他起身,“比起剛才琴娘彈的如何?”
“其實沒聽懂。”陸曈老實開口:“但你離得近,聽起來更清楚。”
裴雲暎無言,走到陸曈身邊彈了下她額頭,“這是小石角九的《喜春雨》。”
他走到陸曈對面坐下,笑著開口:“我還從來沒在外頭彈過琴,第一次就送給你了,陸大夫打算用什麼回報我?”
“第一次,”陸曈不以為然,“未必吧。”
“什麼意思?”
“你不是遇仙樓的常客嗎?”陸曈輕飄飄道:“既是常客,說不定也曾彈過別的什麼《喜秋雨》《喜冬雨》。”
這話就有了些翻舊賬的味道了。
“喂,”裴雲暎蹙眉,“我去遇仙樓又不是玩樂。”
“未必吧。”
他無奈:“紅曼是皇上的人。”
“哦。”陸曈拖長了聲音。
裴雲暎看陸曈一眼,不知想到什麼,眉眼一動:“你不會是在吃醋?”
“沒有。”陸曈答得飛快。
他笑了一聲:“我不是說了嗎,日後我有了夫人,就不逛花樓了。”
陸曈盯著他:“我記得我也說過,我不如殿帥大度,日後我未婚夫逛花樓,我就殺了他。”
裴雲暎:“……”
他嘆息一聲:“陸大夫的殺伐果斷,殿前司加起來都拍馬難及。”
陸曈坦然接受了。
他瞥她一眼,悠悠道:“放心吧,我喜歡陸大夫比陸大夫喜歡我多得多。不過這樣也好,糾結失落輾轉反側的是我,你也就不用這麼多煩惱了。”
陸曈微微蹙眉:“你煩惱什麼?”
“很多,比如,紀珣。”
“紀醫官?”陸曈一愣,“和他有什麼關係?”
裴雲暎輕哼一聲:“他不是日日都要來登門給你施針?”
常進先前與陸曈商量好,陸曈身子尚未痊癒前,紀珣每日都要給她施針。如今她離開醫官院,回到西街,紀珣也決定日日來西街為她施診。
陸曈一開始也覺得太過麻煩紀珣,然而紀珣很堅持,委實拒絕不了。
但紀珣如此熱心,是因為紀珣是君子,當年在蘇南橋上偶然撞見都願伸出援手,何況如今有同僚之誼。
“小人之心。”陸曈反駁:“紀醫官心繫病者,你不要胡說,玷汙他名聲。”
“玷汙他名聲?”裴雲暎看向陸曈。
陸曈微皺著眉,認真點頭,言辭坦蕩間好似他這話十分不可理喻。
裴雲暎抬起眼皮看了她好一會兒,確定她心中確實是這麼想的,唇角一揚,語氣有些幸災樂禍,“說實話,要不是立場不同,我都有點同情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