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多想就此睡去,醒來還是當初,我遇見周嘉承的那年時光。
他是翩翩少年,走進我笑顏如花的青春裡。
我是個心裡裝不住事的人,情緒總會輕易地寫在臉上。
英美文化課上,老師給我們放《勇敢的心》,我看著看著就走了神,不停地看著手機螢幕,生怕接到什麼不該接的電話。
春曉看出我的異常,推了推我的胳膊,小聲地問:“在等誰電話呢?”
我回過神來,輕答:“你錯了,我這是怕接到什麼電話。”
在春曉疑惑的神情裡,我宛然一笑。
雖說每個人都有秘密,但我不喜歡秘密。在我坦蕩的人生裡,我從來學不會隱瞞。所以,伴著電影悠揚的音樂聲,我將那晚碰見費子辰的一幕幕細說給她聽。
其實這沒什麼,無非就是一場意外,並且在燈紅酒綠的環境裡,染上了點曖昧的色彩,僅此而已。可是我隱隱在怕著什麼。當然,原因並不是我欠下的幾瓶酒錢,而是他那份異常熱情的關切。
春曉聽完若有所思地想了很久,然後說了一句總結性的話:“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你有什麼好怕的。”
被她這樣一說,我倒有些釋然了。是啊,見招拆招,沒什麼大不了的。
而事實上,的確是我多心了。在如坐針氈地度過了一個月後,我依然沒接到費子辰的電話。我不禁嘲笑自己,人家一看就是風月場上的老手,對你一個不諳世事的小姑娘,能有什麼歪念頭?那晚他或許只是喝多了所以一時興起去了醫院,順便說了那些話而已。
有些情愫,在特定的環境下表現出來,未必是真的。
於是我心裡的石頭被放下後,很快又歡呼雀躍起來。然而這雀躍,很快就被黎素素攪沒了。
我自認為恢復能力很快,但俗話說眼不見心才不煩。這一個月來,一向積極愛熱鬧的我刻意躲開各種會遇見周嘉承和黎素素的場合,甚至連繫裡的活動都推掉了。
我記得曾經在書裡看到一個理論,說二十一天就能養成一個習慣。我覺得我用一個月的時間,足以養成沒有周嘉承和黎素素的習慣。可我沒想到我全部的努力在見到黎素素的瞬間就土崩瓦解了。所以,我找不出半點不恨她的理由。
那天,在得知歐陽丹的暗戀史有了新進展後我攛掇著大家去喝一杯慶祝,然後我一高興就沒剎住,喝暈了。好在歐陽丹這次秉承我交代她的事情—在我大醉之前狠狠地拉住了我。
當我帶著暈暈乎乎的腦袋從計程車上下來時,就看見我家樓下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然後之前的好心情頓時一掃而光。
我不知道她在這裡站了多久,也不管她找我到底為了什麼事。我目不斜視地徑直往樓梯口走去,然而沒走兩步就被人扯住了衣角。
黎素素怯怯地喊我:“初夏。”
我沒有回身,只是頓住了腳步。
我一點都不想跟她說話,如果她對我們曾經的友誼有丁點的愧疚,那也不需要我來告訴她,她到底有多傷我的心。
“初夏。”她繼續喊我的名字,聲音細弱的很,就和她的人一樣,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
以前,我總有一種想保護她的念頭,生怕她因為太柔弱而被人欺負。現在,我突然有點厭惡她這副柔弱樣。就是這些,俘獲了周嘉承的心嗎?
“初夏。”她第三次喊我的名字。
我依舊沒理她,撥開她的手,頭也沒回地上了電梯。
到家後,我燈也沒開就坐在沙發上發呆。
牆上的掛鐘一秒一秒地走著,嘀嗒嘀嗒,聲聲敲在我的心上。我被巨大的黑暗包圍,突然很想哭。但我告訴過自己,我不會再為周嘉承掉眼淚,不值得,他也不配。我難過的,是他不僅奪走了我四年最美好的年少時光,還奪走了我最為看重的友誼。他真的是太可惡了!
這時,手機有簡訊進來。
是黎素素:“我知道你恨我,但是我不後悔。”
怎麼,跟我炫耀你的愛情多麼偉大嗎?我氣得將手機摔出老遠,“砰”的一聲,似乎後殼裂了。
我蜷縮在沙發上,直勾勾地盯著牆上的鐘。心裡默唸,一,二,三,四,五……這是我慣用的催眠方法,每次失眠我就跟著秒針的聲音數時間,然後很快就能入睡。
我從沒有如此期待,我可以就此睡去,醒來還是十九歲,是我遇見周嘉承的那年時光。他是翩翩少年,走進我笑顏如花的青春裡。
我迷迷糊糊睡了又醒、醒了又睡,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只覺得口乾舌燥,便起身找水喝。水壺在窗臺邊的桌子上,我摸索著走到窗邊,不經意間往窗外看去,心裡卻猛然一驚。
黎素素像座雕像般,依然坐在路燈下。
此刻,我想再鐵石心腸的人,也會軟下心來。更何況,我從來就不是個硬心腸的人。我雖然恨她,但是我還不能當做什麼也沒看見,任由她在這十月底的寒夜裡凍著。
我想都沒想直接飛奔下樓,跑到黎素素面前罵道:“你瘋了嗎?大半夜不要命了在這挨凍!”
黎素素抬眼看我,本來就霧氣迷濛的雙眼頓時閃出淚光:“初夏,我只是想親口跟你說句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