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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鳴

“朕待徐氏如此,若被那些老臣知道,你以為,他們會怎麼議論朕?”

“至尊是天子。天子行事,唯為社稷。何須掛懷人言。”

步練師眉目含笑,說得慢條斯理。

“此番遷都,長夫人費心籌錢,與至尊榮辱與共。至尊仁德有度,獎罰分明,待臣民如此,待妻子亦如此。夫妻同心,長夫人必會感念在心。”

“感念在心?”

孫權冷笑,說:“遷都一事,若非太子公正,還不知要被他那驕奢母親,納去多少錢銀。為了籌錢,你步氏族中清廉,尚能仗義疏財,將禦賜之物一併充公。而她,不過交付幾畝賦稅,做了應做之事,朕卻要顧及她的顏面,以蜀錦作賞,安撫她的親族。昔日她初嫁喪夫,朕與她結親,許她為長妻。只怕她對朕,只有舊時感激,而無今時尊愛。”

言罷,忽然側目。

“那你呢?朕當年躍江救你,納你入府。有朝一日攻渡江北,許你為後,你也感激朕嗎?”

步練師心頭一動,抬眼,望見孫權深不見底的眼眸。

半晌,她低下頭。

“至尊於妾,是至親至愛之人。妾感激至尊,更依賴至尊。”

雨點落在建業宮年久失修的泥瓦之上,悽厲如哀歌。夜風縹緲,穿透狹窄細長的窗隙,盤旋半空,拂過帳沿,逝於折曲蜿蜒的漆木屏風之間。

“這裡,原是大兄生前的將軍府邸。大兄繼任吳侯,平定江東,受朝廷之命,任為‘討逆’,如今,已有二十年了。朕徙宮於此,一為節省用度,二來也是一片孝心,告慰父兄在天之靈。”

孫權移開目光,看向案上那對古老陳舊的龜馱鳳鳥銅燈。

“這對銅燈,是孫家祖傳之物。從父親、母親,大兄、大嫂,到朕與你。它跟著孫家三代,南征北走,輾轉至此。雖缺了一角,孫氏男兒對心愛女子的情意,從不虧缺。”

步練師凝視那銅燈,卻見鳳鳥展翅,龜殼錚裂,明明燭光溫亮,還是說不出的孤涼。

恍惚間,她視線微朦,取來瑤琴,說:“子繼贈琴於妾,妾給它取名‘鳳鳴’。近日事少人閑,妾用它譜了一首新曲,名為‘有鳳來儀’,至尊聽聽?”

孫權一怔,目中驀然有光。

“你……”

“你答應了。”

燭火倏明,步練師面貌端秀,眉眼如畫。

“鳳者,瑞也。有鳳來儀,百鳥朝之。”

“此曲一出,或許可以成全太子孝心,成全妾與至尊,卻必然惹惱長夫人,惹惱那些老臣。說不定,亦會惹得太子難過,心生怨懟。但只要這‘百鳥朝鳳’,是至尊心之所想,妾願以此殘軀,陪伴至尊左右,實現至尊心中的願望。”

琴聲婉轉,帳下溫軟。

孫權凝望素手撥弦的女子,黑發青衣,一如從前,眸裡,曲中,有他,亦有大江之畔的獵獵江風。

“朕……許久未見你撫琴了。”

“自從侯府新婚,已經很久沒有聽過你的琴聲了。”

他湊將上去,起伏繾綣間,女子嬌聲似鶯,吐氣如蘭。

屋外,風雨將歇。

雨水順著屋簷滴落,沒入廊前禿敗無花的梅枝之下。女子伏在他的懷中,聽他心跳雄勁有力,靜然無聲。

“當年烏林破曹,赤壁大捷,尚有一眾知己陪朕把酒言志。如今一晃十數載,他們都已魂歸塵土。留下那群文儒,各個心懷鬼胎,與朕作對。唯有子高,子繼兩個小子,還陪在朕的身邊。”

男子聲音低沉,回蕩於女子微涼的耳畔。

“你的族父為人正直,平南有功。朕已任命他為驃騎將軍。往後,便由他繼承他們的衣缽,為朕戍邊衛國,開疆拓土。”

“等中宮冊封禮成,朕讓子高認你為母,奉你為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