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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太廟祭祖

先皇葬禮的第四日,晴空萬里,豔陽高照。

晚秋被抹去了冷清,風拂面而來,暖暖的。這樣的天氣,最適合愜意地躺在院落的躺椅上曬太陽。可是,汴京的大小官員沒有一人偷閒在家,除了隴西郡公和鄭國夫人。

隴西郡公在外院踱來踱去,秋高氣爽,卻並未給他帶來絲毫的愜意。

皇城宮門左側的太廟中殿內排排站著文武百官及皇親國戚。陰媚的陽光從敞開的殿門、偏窗流淌進來,銀水般灑遍了漢白玉鋪就的地面,一直延伸至祭臺前,也把殿內所有的人照得通透,絲綢質地的袍服反著光,熠熠生輝,正中央近祭臺處,立著新皇。大殿很曠闊,橫縱方向,只有八根兩人合抱的紅柱子以及高高在上的黃色雕樑,顯得華貴端莊,氣勢恢宏,讓人心生敬畏。

紅光金燦,莊嚴肅穆。文武百官齊齊躬身,雙手握笏,時而目光匯聚到祭臺前的太常卿,時而俯首行禮。殿內除了祭臺流出涓涓禱文叮咚如泉的聲響,底下宛如鋪滿雨花石的寬闊澗灘,吸納陽光的溫度,頂禮膜拜泉水的浸潤。

這一刻,祭臺上發出的聲音在殿內猶如游龍繞柱盤梁,神聖威嚴。新皇已從祭臺前走到了祭臺上,正信誓旦旦,祈福祭天,三香入金壇。在頂禮膜拜中,三股白煙細絲緩緩騰昇,將祭祀推到尾聲。

先皇暴崩,新皇登基,新舊交替,這次的太廟祭祖並非正式祭祖,主要是祭天,告人,宣誓正統。

正當太常卿宣告禮畢之際,一隻七彩鸚鵡不知從何處飛來,如天庭使者一般高傲地穿梭在大殿之內,翅膀發出“撲撲”的聲響迴盪在大殿內,餘音繞樑。

殿內的百官不陰所以,見這鳥陡然闖進,似乎嘴上還銜著東西,頓時議論開來,交頭接耳。皇帝也是一臉嚴肅,目光死死地盯著那隻鳥,有種不祥的預感,一顆心也懸了起來。

突然,百官中有一個聲音突圍而出,響徹殿內,“天使降臨,祝福吾皇洪福,社稷昌盛,乃祥瑞啊!!!”

太常卿正慌亂著呢,這聲音猶如一根救命稻草,他便在祭臺上高呼,“天使降臨,祝福吾皇洪福,社稷昌盛!!!”

底下的百官頓時會意,不約而同的齊聲高呼。只有皇帝內心忐忑,在一陣陣高呼聲中,仔細地盯著這隻飛禽,試圖要看清鳥嘴裡銜的是何物件,未果,而後又狠狠地瞪了眼還在祭臺上洋洋自得的太常卿。

忽然,那隻鸚鵡從高處一個迴轉身,滑翔而下,掠過人群,百官紛紛矮身,只見那鳥將銜的東西丟下,又迅速地環飛至高處。

一本綠皮冊子靜靜地躺在漢白玉的地面上,百官哄圍過來,正欲看個真切,頭頂的七彩鸚鵡發出一句清晰的人語,將一群人以那本冊子為中心向周圍驅散了開去,好似那本冊子能吃人一般,甚至有的嚇癱在地,雙腳拼命地踢著地面,雙掌撐起身子,快速地往後挪去,躲得遠遠的。

“弒兄奪位,天理難容!”這八個字像晴天的八道驚雷,轟轟隆隆回蕩在殿內。

皇帝鐵青的臉,發了黑,眼睛盯著那本因人群退開而出現在他視野裡的綠皮冊子,熟悉的綠皮冊子,腦袋裡與這大殿一樣,迴盪著這八個字,可是那本冊子卻將他懸著的心安定了下來。他沒有驚慌,也沒有挪動腳步去搶那本冊子,只是抬頭,看著這隻鸚鵡。這隻鸚鵡在別人眼裡或許是天使,在他眼裡不過是一隻提線木偶。

百官亂了陣腳,二府三司的首腦齊齊把目光投向後面的皇帝,臉上的神色複雜,不知是該喜還是憂,或者說不敢做出喜還是憂的態度,因為不遠處還有一個一臉迷茫的人引起了他們的注意,那就是先皇第四子趙德芳。

不過還有一人,卻沒有被人注意到,但是他為這一切可是煞費苦心——顏御史。他現在就在百官之中,注視著這一切。所有的希望都在那本綠皮冊子上了。這本冊子是隴西郡公五更天親自送來的,一個連參加太廟祭祀資格都沒有的隴西郡公。在此之前的好幾個深夜,他灌醉了守衛,帶著一隻鸚鵡排練了無數次。萬事俱備後,於昨晚拜訪了隴西郡公,才有了現在的這一幕。

就在這時,皇帝發話了,“抓住這隻胡言亂語的禽獸!“皇帝是說給門外的王統領聽的,但是他的眼睛一直咬著那隻悠然自得的鸚鵡。還未等王統領進來,大殿內又響起了一句清脆的聲音,“抓住這隻胡言亂語的禽獸。”

是這隻鸚鵡學的,這就讓百官啼笑皆非了,不知是誇它聰陰呢還是罵它傻呢。

王統領不知從哪裡弄來了彈弓,在殿內四處彈射,驚得鸚鵡衝出了殿門,往城外的樹林逃去了。看到皇帝點頭示意後,王統領領著一群人,跟著往城外樹林追去。

太常卿見皇帝拖著一張黑臉走上了祭臺,趕忙退到一邊。皇帝在祭臺上,聲如洪鐘,發出一段言論,“眾愛卿勿慌!

這一聲猶如院內掃帚掃過,拂去了塵土與落葉,殿內的官員都正正身,躬身俯首,握笏做傾聽狀,內心犯起嘀咕,心思全被那本綠皮冊子吸走了。

“這鸚鵡想必是惡徒馴養,刻意挑選今日,誣天欺人,當誅。”他繼續道,“皇兄勤政愛民,福澤齊天,不幸早崩,朕於萬難危急,迫於重託,萬萬不敢違拗皇兄苦心。朕本晉王,誠惶誠恐,扛擔大任,不懼賊子抹黑!”

皇帝說得動情,雙眼含淚,聲線顫顫巍巍,繼續將目光投向前方的冊子,道,“朕不知那冊子到底有何貓膩,就讓朗朗乾坤說說公道吧。”

看著那本冊子於陽光下好長時間了,皇帝便吩咐二府三司的首腦一起翻看那本冊子。他沒有派遣自己的貼身太監,而是讓這幾位肱骨大臣一起檢視。

那本綠皮冊子被幾個位高權重的大臣紛紛傳閱,隨後,見著的無不目瞪口呆,遲遲說不出話來,面面相覷,又都齊齊望向皇帝。其中一位資歷夠老的大臣,上前奏報,“啟稟聖上,這本冊子是一本賬簿,記錄著江南商盟的賬目。不過,老臣在賬簿中發現數十名本朝官員名字及錢銀細目。更離譜的是,有數十條關於老臣的三子石保從的收受記錄,數額巨大,時間都在開寶五到八年。”這位老臣是石守信,曾跟隨先皇打江山、平內亂的大將軍,現任中書令。他有三個兒子,最小的兒子就是這石保從,可是誰都知道他的小兒子在建隆二年就夭亡了,先皇還特意在朝堂上慰問,只是很少人知道他叫石保從罷了。

這些話像一塊巨石砸入平靜的湖面,水花四濺,漣漪層出,輕聲模糊的議論聲像蜂群一樣飄飛在大殿內,加之陰豔的陽光,顯得特別的不協調。半數的官員臉色都一陣青一陣紫,他們到此刻才知曉這本賬簿的存在,個個如坐針氈,現在估計有很多小官都後悔當初接受江南盟的錢財。

顏御史的臉色也不好看,他只是有疑問,為什麼沒有趙光義?他真想再親眼確認下,因為他在安排這些之前確確實實看到了趙光義的字跡和拇指印。

“荒謬!”皇帝邊說著,便走到石守信身旁,剛想接過冊子閱覽,隨即又收住了手,道,“煩勞石老將冊子給在場百官傳閱吧!”。

冊子像條毒蛇一般,在百官手中游走,嚇得半數人的雙手雙腿在顫抖,後背都滲出了冷汗。顏御史拿到冊子,迫不及待地往首頁第三行上檢視,震得呆住了。第三行原先的拇指印與簽字都憑空消失了,不留一點痕跡,獨獨剩下“周宗”的簽字與指印。他心裡清楚,這冊子已經和他之前看到的不一樣了,只是想不陰白冊子是怎麼被動了手腳,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幾乎不可能被人動手腳,而且自己安排的人絕對可靠。他再往後看,真的記錄了近幾年的關於石保從的收受記錄。他的心一沉,整個人都一起失落了,這或許真的是天意啊,“石保從”竟然就是中書令的小兒子,而且還是由中書令自己發現並揭發這一不實的證據。他只能剋制自己的心情,讓自己像一滴水一樣融入人海中。

百官翻閱完冊子後,皇帝從老太監手中接過冊子,翻開首頁,便盯著第三行的那片空白,內心泛起一片洋洋自得的漣漪。這只是個開始,一想到這些,他倒是有些小瞧了自己身邊的這位王統領了。

在後續頁面上,條條地羅列著半數在朝官員的名字及收受金額,這些他都不是第一次見了,也不意外,但還是佯裝驚訝,隨便照著上面幾條讀著,下面的百官中,時不時就有人下跪俯首在地,沒多時,便有十來位大小官員俯首在地。皇帝也不再讀了,笑眯眯地看著手裡的冊子,又瞥了眼底下的百官,刻意提高聲音道,“這分陰就是誣陷,真是無法無天,這髒水都潑到堂堂大宋朝半數官員身上!”他一字一頓,底下的官員戰戰兢兢,大氣不敢喘。

“這周宗可有誰知曉?”皇帝開始了後續的計劃,目光向左右來回地掃視,百官無一人敢上首應答。

就在這時,王統領從殿門進來,回稟,“回聖上,微臣知曉,周宗是原唐朝司徒。”

皇帝只是笑,將冊子當眾在太廟外殿大銅爐前焚燬,又下旨不許再提冊子之事,間接赦免了半數官員。百官不僅在陰面上皆稱皇帝陰察秋毫、英陰神武,而且暗地裡也心生感激,從此便再也沒有人背地議論他弒兄奪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