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年從典星糾纏著自己手指的動作裡,找到了一些靈感,雖然不知道有沒有用,但眼下並沒有更好的解決方案,她決定嘗試。
就像給自己編織身體一樣,她打算對典星體內的瘴毒略作梳理纏繞,然後,把它們打成結。
乍一聽,這是很有操作可能的,不過實施起來還是給她累得夠嗆,畢竟是從來沒嘗試過的,在別人身體裡,指揮那些並不聽話,只能暴力鎮壓的狂躁的家夥按她的指令做事。那些瘴毒來自她不熟悉的生物,所含的種類她也未必全都接觸過,梳理它們的過程,就好像給亂糟糟的頭發編一條辮子一樣,炸毛、翻轉、不平衡,需要她額外出力把它們往裡擠壓。除此之外,她還得分心保護他的身體,不僅保護這怪物留下的瘴毒不再傷害他,還得防止自己的那些傷到他。
胡竹的視角,是坐在床邊的女孩安靜地低著頭,閉起眼睛,不知道她做了什麼,典星那條手臂上詭異嚇人的顏色逐漸退卻,一路順著上臂、手肘、小臂,來到了手腕處。他被她拽到床沿外的手指指尖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往外滴血,頻繁的啪嗒聲響中,大盆的底部就積攢了薄薄的幾灘殷紅,手掌漲紫的顏色隨之逐漸消失。
如此,典星體內受影響較為嚴重的血液,連同詭異兔子未被排盡的細微瘴毒一起排出。
胡竹此刻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所謂放血卻是給典星用的,而自己拿來的大盆,簡直有些滑稽。還有,她能看見女孩額頭上滲出的越發密集的冷汗,如果她沒看錯的話,女孩閉合的雙眼眼角還滾落下晶瑩的淚珠,卻隱秘地被床褥吸收了去,沒發出任何動靜來。
胡竹一怔,心裡滿不是滋味。她仍然不明白女孩做了些什麼,但,典星的情況逐漸穩定,手臂貌似恢複正常,同時,女孩的狀態好像越來越差,剛剛還略晃悠了下身子,簡直要摔倒一樣的虛弱,她都看在眼裡。
女孩在用一種對她自身消耗很大,很是痛苦的方式在幫助典星。
偏偏,看著典星逐漸安詳的睡顏,聽著他越發平穩悠長的呼吸聲,胡竹根本無法阻止女孩繼續幫助典星。一則目前連熟悉的醫生都不能幫典星做到這樣,如果她就此打斷了女孩,不知道典星的情況會不會再次惡化。二則,一位是從來被蔑視仇視的地下人,一位是她看顧長大的,很是疼愛的孩子,胡竹很自然地,貪婪地,希望宋年付出得越多越好,典星恢複得越健康越好……
便是這女孩因此受損嚴重,那也是人家自願的……對吧……
親疏分明,有失偏頗,又如何呢,人呀,總難免要落於俗套的。
好在,宋年已經無心關注胡竹女士的情緒波動了,實在是目前而言,她也到了捉襟見肘的地步。
本來就往典星體內投入了大量維持她自己身體機能的瘴毒,還要用這具身體的思維去隔空指揮那鬥爭中的,複雜的,狂躁的瘴毒。能量不足,腦海裡思路已經不再清晰,支撐身體的那些也不受控制地四處亂竄,撞得她五髒六腑被洞穿一般的痛,如果不是她的生命層次已經有了質的提升,現在她恐怕已經完全崩解成了顏色奇怪的渣滓。
她腦海中閃過放棄的念頭,可,大概因為她消耗得厲害,手愈發冰冷,愈發襯得那貼在她手上的,已經不再冒出細密汗珠的額頭,滾燙極了,幾乎要把她點燃一樣。莫名其妙的情緒便充斥在心頭,不想半途而廢,少女咬著牙,惡狠狠地加快速度。
宋年至今的生命歷程中,能和她交好的人很少,所以她不曾在別人嘴裡聽過這句形容:這孩子的性格……拗起來,怕是十頭牛也拉不回來。
天賦,韌性和努力,最終還是再次創造了奇跡。
當宋年隨意地把梳理得差不多的敵方瘴毒團成團時,她驚訝地發現,那些東西自發聚集、糾纏、編織、頭尾相銜,就像找到了屬於它們的平衡一樣。她甚至感知到它們安分地、滿足地,定居在了典星的手腕上,如果她的判斷沒錯的話,它們輕易不會再變得狂躁得胡亂攻擊了。
誤打誤撞之下,她也算是尋到了解決方案,近期典星都不必再受此困擾,而遠期,很長的時間跨度之後,她也許還能教會他利用這股已經能夠支配的力量。
宋年鬆了口氣,伸出空閑著的手,指尖對上典星還在滾落血珠的手指,收回了自己的血液。待她的手指和他的分開時,他的手指也不再出血,一根根圓潤的手指上,甚至連傷口都找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