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琴懷疑宋達清拿了一張照片。朱懷鏡明白玉琴的意思,卻不便說破這事,只說:“是的。”
玉琴不說話了,坐在那裡發呆。朱懷鏡也不好相勸。他想宋達清要是有意拿了一張照片,這個人就真的太陰險了。朱懷鏡不便再找宋達清問照片的事,只好自認吃了暗虧。可是讓這人抓了把柄,今後就得受制於他了。
今晚朱懷鏡本想回去的,可是見玉琴這麼個情緒,他就不忍心走了。他知道玉琴的性子,她自己沒回過心來的事,你再怎麼勸也是沒用的。他只好讓玉琴洗漱了,上床休息。見玉琴沒興致,他只抱著她溫存了一會兒,就讓她一個人躺著。他坐在床頭,沒有躺下,心裡亂七八糟的。靜坐了一會兒,拿來魯夫寫的《大師小奇》,隨便翻了起來。書的目錄神乎其神,很吊人胃口。有個目錄朱懷鏡簡直不敢相信:
手起刀落,身首異處,人卻安然無恙。
朱懷鏡循著目錄,翻到裡面,見上面寫著:
那天,袁小奇先生在北京弟子顧東陽家做客。顧家住的那個四合院裡有好幾戶人家,他們早就聽說顧東陽在南方拜了個高人為師,只是無緣見識。這回知道袁先生去了,男女老少十來個人硬要纏著他亮幾手功夫。袁先生不愛顯山顯水,死活不肯表演。有個小夥子就說:“你袁先生只怕徒有虛名,怕露馬腳吧!”袁先生還是不慍不火,只管拱手道歉。倒是把他的弟子顧東陽急了,非要央求師傅來兩手。袁先生微微一笑,說:“硬是要我玩,我就玩個讓你們開眼界的。不過有個條件,要請這位朋友配合一下,行嗎?”袁先生指指剛才激將他的那位小夥子。小夥子二話沒說就點頭答應,只問:“玩什麼?”袁先生又是一笑,說:“活取人頭。”此話一出,在場的人面面相覷,只當是玩笑。袁先生說:“我說的是真的。不過不要怕,死不了人的。”說罷就讓顧東陽取了把菜刀來。他伸出一指,試試刀鋒,再望著那位小夥子說:“兄弟,委屈你了。”小夥子還沒明白是怎麼回事,只見袁先生手起刀落,腦袋早被砍了下來,滾到一邊去了。那沒頭的身體卻端坐在那裡,伸手往肩膀上去摸,像是要摸摸自己的腦袋。在場的人全都傻了,背過臉去。想要逃命,腳卻釘在地上動不了。只見袁先生過去撿起人頭,說道:“沒事沒事,人死不了的。”他撿起人頭,吹了口氣,再往那人脖子上放。小夥子扭了扭脖子,眼珠子轉了轉,覺得奇怪,問:“你們都這麼望著我幹嗎?”原來他根本不知道幾秒鐘之前自己的腦袋叫袁先生搬過家……
朱懷鏡搖搖頭,根本不相信這些胡說八道的事。可下面一章竟說到一位老將軍:
一瓶清水,三聲喝令,老將軍起死回生。
朱懷鏡細看正文,見寫的竟是與一位身經百戰的老將軍有關的事:
那是北京的秋天,解放軍總政治部的首長請袁先生去305醫院,看望久病在床的陳老將軍。老將軍患糖尿病多年,現在腎功能已經衰竭,併發了尿毒症,生命垂危。老將軍的親屬不知從哪裡打聽到袁先生身懷奇術,又古道熱腸,不知有多少人被他從死亡線上拉了回來。他們費盡周折,千方百計找到了袁先生,指望他能給老人帶來最後一線希望。袁先生從小就很敬仰這位戎馬倥傯大半輩子、立下過無數戰功的老將軍,一聽說老將軍用得著他,什麼也顧不上,就帶著一個弟子飛抵北京。當他走進病房,見昔日威風凜凜的老將軍,如今已面如刀削,全身發黑。袁先生不去多想,只發誓一定要讓老將軍康復。他環視一下病房,見桌上放著一瓶沒開啟的礦泉水。他過去取了礦泉水,擰開瓶子,走到窗前。眾人不知他要做什麼,不便問他,只是屏住呼吸望著他。但見袁先生舉著礦泉水瓶子,望著窗外,昂首俄頃。突然,袁先生“哈、哈、哈”地叫了三聲,手往空中一撈,像抓住了什麼,往礦泉水瓶口一捂。他轉過身來,說:“拿個碗吧。”老將軍的家屬忙遞了碗上去。袁先生往碗裡倒了滿滿一碗礦泉水,很認真地說:“讓將軍喝下它吧。”家屬將信將疑,扶起老人,用調羹喂礦泉水。可袁先生在一旁顯得有些支援不住,臉色發白。他的弟子知道袁先生因為剛才發功過量,傷了自己身體,就扶著師傅回賓館休息。臨走時,袁先生交代說:“那水分三次喝,晚上和明天早上再各喝一次。”第二天中午,老將軍的病情真的奇蹟般好轉過來了。總政首長馬上派人去賓館請袁先生,可他早已走了。袁先生行跡如萍,飄浮不定。
……
這是三年前的事,老將軍如今已九十有五,依然精神矍鑠。
朱懷鏡再翻了一會兒書,見有很多章節他原來在一些報紙、雜誌上陸續看過的,編書時做了些剪輯和擴充。書中的袁小奇出神入化,高深莫測,急公好義,樂善好施,被稱作神仙、菩薩、奇人、高人、大師。朱懷鏡說什麼也不相信有這麼神乎其神的事,可書中講述的人和事都有釘子有眼兒,不少人物還是高官名流。他不由得翻到前面的彩頁,見那位白髮蒼蒼德高望重的領導緊握著袁小奇的手,笑容可掬。朱懷鏡琢磨著這張照片,自然想起了袁小奇同皮市長那張合影的產生過程。如果裡面所有照片都是這麼產生的,就沒有一個人出來說說話?何況裡面有高階領導的照片啊。朱懷鏡懷疑袁小奇是不是真有這麼神,卻不得不同朋友們一道幫著造神。
皮市長從北京回來時,袁小奇捐資老幹休養所的事宜已談妥了。老幹休養所的設施比較完善,常規活動場所都有了。大家反覆商量,決定修個室內網球場。因為休養所剛修建那會兒,網球還有些資產階級味兒。這幾年不知是無產階級富裕了,還是資產階級可愛了,老幹部們說網球還真不錯。天天打門球也不是個味道。
皮市長聽說袁小奇要捐款給老幹休養所,自然高興。老幹們總說休養所條件太差,平日盡發牢騷。如今讓袁小奇捐款建個網球場,也能叫老幹們少說些怪話。
皮市長自然出席了捐款儀式。只要有皮市長參加的活動,電視裡就得報道,這是規定。於是袁小奇第一次在電視裡露面。新聞報道他捐款後的第二天,電視臺又給他做了個專題節目。是陳雁策劃和製作的,題目叫“他來自白雲深處——記南國奇人袁小奇”。陳雁在片頭介紹說:小奇其實大奇。他三歲喪父,五歲喪母,小小年紀就開始了流浪生涯。他遍訪名山,廣結善緣,每遇高人。不知不覺,他長大了,長成了同常人不一般的人……
以前袁小奇有過多次捐款活動,但沒有市領導在場,電視沒有宣傳。他捐款的事蹟同他的神秘功法只在民間口頭流傳。前不久,魯夫的大作《大師小奇》在荊都市的書攤上面世,買的人並不多。偶爾有人買了,看過之後也是不敢不信,不敢全信。這回袁小奇就成了荊都市家喻戶曉的名人了,魯夫的大作便洛陽紙貴。
四毛不知從哪裡知道朱懷鏡同袁小奇熟悉,就求表姐香妹,想承包老幹休養所網球場的工程。這天吃了晚飯,香妹就把四毛的想法同朱懷鏡說了。朱懷鏡沒說什麼,只是笑道:“四毛也知道鑽門路了?”
香妹說:“你只說能不能幫幫忙吧。”
朱懷鏡知道不答應香妹是過不了關的,只好說:“我試試吧。這也是求人的事,不是我說了算。”他沒有多大興趣幫四毛活動這事。朱懷鏡平日的私人應酬,大多都是烏縣在荊都做生意的老鄉買單。最夠意思的是陳清業,他每隔一段就會約朱懷鏡安排活動,邀幾個朋友玩玩。唯獨沒有讓四毛意思過。其實四毛賺得也不少,只是不開竅。朱懷鏡開導過他,教他河裡找錢河裡用,賺的錢分文不往外掏,這錢是賺不長久的。四毛也許只給韓長興和分管機關事務的廳領導表示過,但從沒想過要感謝一下朱懷鏡。朱懷鏡也並不眼紅四毛賺了錢,只是覺得老叫別人買單不太好,四毛要是能夠出些力也未嘗不可。
這次袁小奇回來待了十多天,荊都市的主要領導差不多都接見了他,很是風光。他還在荊都註冊了一家分公司,由黃達洪留下來任總經理。據說這家公司註冊手續只一天半就辦好了,這在荊都歷史上是從來沒有過的。後來很長一段時間,荊都市有關部門總愛用這個例子說明他們的投資環境如何如何好,辦事效率如何如何高。可這事在民間流傳的卻是另一個版本,說是袁小奇為了讓公司註冊手續辦得順利些,說過:“就當十萬塊錢丟在水裡吧。”結果花了不到六萬塊錢,各種手續就一路綠燈地辦下來了。袁小奇就笑道:“沒想到這些人真沒見過錢,這麼容易就打發了。”
修建老幹所網球場的所有事宜也就由黃達洪全權負責。這天,朱懷鏡打電話給黃達洪,說了四毛想承包網球場工程的事。黃達洪只遲疑片刻,就說:“這事好辦,但電話裡說不細,見見面吧。”朱懷鏡就約了黃達洪吃晚飯,在一家叫北海漁村的海鮮館。
朱懷鏡勉強能開著車上街了,就帶上四毛,自己開了車去。到了海鮮館,他們剛下車,就見黃達洪從計程車裡面下車,帶著一位小姐。黃達洪因為是坐計程車來的,覺得不怎麼有面子,手腳不太自然。他上來握了朱懷鏡的手,不說別的,開口就說:“袁先生走的時候說了,下個月就給我從深圳發一臺車過來。我說分公司剛開張,就艱苦些嘛。可袁先生說,車是公司的形象,隨便不得。”
朱懷鏡玩笑說:“對對,袁先生說得有道理。艱苦樸素固然可貴,但革命形勢發展很快,有些場合別人不看你人就看你車。你就聽袁先生的吧。”
兩人並肩往海鮮館裡走,黃達洪又回頭看看朱懷鏡的車牌照,說:“你這車不是**機關的呀?”
朱懷鏡說:“一位朋友不要了的舊車,我撿著用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