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徐蓮意把剛學會的軍禮規規矩矩演練了一遍,退步、按劍、舉臂、拱手、扶額,又挺挺胸,拿出男性軍人的樣子,粗著嗓子喊道:“侍衛隊巡夜至此,一切平靜,四下無虞,請兩位殿下指示!”
葉氏抿著嘴笑著,只是不說話。太子陳輿確實沒想到蓮意來這麼一出,有點兒懵,“你淘氣什麼?誰讓你上來的?”
蓮意覺得金北在黑暗裡,戳了戳自己的後腰。
也是奇了怪了,她竟然懂得金北的手指頭在說什麼。
蓮意往前靠了一步,“奴見到殿下,自然想親近,難道錯了嗎?那奴只好改了。”
太子完全沒預料到徐蓮意竟然是上來撩撥自己的,一時沒說出話來。
只聽到太子妃溫婉地問了一句,“小徐妃會撫琴嗎?”
“稟告殿下,學過,沒有姐姐好。”
“會哪首?”這是太子問的。
“只會最短的,《春風詞》什麼的。”
“來一曲吧。”陳輿說。
提到琴棋書畫,蓮意就有點兒犯怯。她不算笨,但是最擅長的是讀書。所以那幾樣雖然不差,可稱不上“拿得出手”,尤其是在見過大世面的太子爺夫婦跟前。
撫琴,就是最差的。在金北之前說過“蓮意有心魔”的人,就是教琴的老先生。
如今,蓮意多日不練,手生荊棘,坐在蒲團上對著琴,不免有些忐忑。
她想起了荷味教自己的秘訣——當年,撫琴的指法剛剛學到“撮”,蓮意就愁哭了,怎麼都練不好,兩根弦根本不可能在她手裡同時發出清越之音。
荷味說:“你就想著讓你最心靜的一個畫面,古寺明月,深潭落雪,梅花鹿跑過梅花嶺,或者,煮開的雞肉粥咕嚕咕嚕咕嚕……”
真別說,有用。
蓮意先在君弦的徽位上簡單勾、挑了兩下,然後一板一眼,開始按散音調音法,先去定音。
旁邊陳輿沉默地看著她,太子妃葉氏還在柔婉地誇獎著,“我說小徐妃惹人喜歡。做事懂規矩。撫琴前不冒冒失失亂來,先調絃定音。這坐姿生態也端莊。無論什麼時候,規矩總是大過天的。有了規矩,偶爾淘氣也惹人喜愛。”
聽起來都是實打實的好話。
蓮意未敢分心,直到做好了,才側首向葉氏笑了一下,“奴謝娘娘金獎。”
陳輿催她,“就彈《春風詞》吧。”
蓮意心緒正亂,因為這琴雖然放在春風裡的高樓上好幾天,但畢竟是上好的一張,弦兒怎麼亂成這樣?是不是有些什麼說道呢?
為了讓心沉下來,她要用荷味姐姐教自己的辦法。
此刻,她的目光正好能看到杏花林。
不知道為什麼,白曼珠所說的荷味的噩夢,也闖進了蓮意心頭。在她眼前腦海,忽然形成了一幅美麗又詭異,卻安靜無比的畫面:一具歷經血腥風雨的骷髏骨,不悲不喜,站在杏花漫天的淡淡哀傷裡。
帶著這個心裡的畫面,蓮意把雙手放在了琴絃上。
《春風詞》很短,說的本是閨中少女思春之事,有期待有嚮往有愁緒。
一曲終了,夜風吹起杏花瓣,空氣裡瀰漫著莫名的香。
太子陳輿、太子妃葉氏、妃侍金北、衛齊,都聽得出神,而且知道,這不是一首尋常的《春風詞》,琴音裡有秘密,有暗黑的誘人的危險的彼岸花一般的風景。
“這琴給你了,你多練練。”陳輿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