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東走了八十多里,這時華鳴洲發現那二十三名歹徒馬匹留下的蹄印已向東北偏轉,他想:“此處山脊低伏平緩,無雪山陰礙,溝壑縱橫,南北通達。東北方向離突厥國最近,難道那些歹徒是要投奔突厥國去?不過這裡離突厥國仍然還有五六百里的路程,中間還隔著沙漠,想要到達突厥國並不容易。不然那些歹徒就是想翻過山樑,轉到天山山脈的北面去了?”
越過山脊,馬蹄印一直向東北延伸,華鳴洲等人一直追蹤到了一條小河邊,趟過淺淺的河水,對面仍舊有馬蹄印沿著河岸一路向東北延伸。
這時,楊遠風道:“河灘上有人活動的痕跡,看來那些歹徒過河後,曾在岸邊歇息了一下。而且此去除了馬蹄印,還有人的腳印,看來那些歹徒在節省馬力,準備穿越沙漠了!”華鳴洲道:“你跟大家說說前面的詳細情況。”楊遠風道:“順著這條河往前走七八十里,到了河流的盡頭,便是戈壁荒漠,找水找食物很難。戈壁盡頭連線著沙漠,這條沙漠寬足足四百多里,沙漠盡頭又是戈壁荒漠,那裡是突厥國的地界,具體情況我就不清楚了。”華鳴洲道:“因此,我們若繼續追蹤下去,最大的困難就是水和食物的補給問題。況且,若追到突厥國去,難保不會遇上突厥騎兵。”楊遠風道:“正是!”
林正鋒問:“那我們是追還是不追?”韓子明也道:“還有,有沒有可能這些蹤跡是那些歹徒佈下的疑陣,引我們向東北方向追去,他們卻暗中掉頭向西,沿天山北麓而去?”華鳴洲想了想,道:“大家也先休息一下再說。韓子明說的也有道理,等下我們繼續向前追蹤,若是中途蹤跡未變,等下到了沙漠邊緣再作決定。”
到了沙漠邊緣,只見一行人馬的足跡向沙漠深處延伸,此時已是正午,一點風都沒有,人馬的足跡彷彿凝固了,絲毫沒變動過。華鳴洲仔細辨認著地上的馬蹄印和人的腳印,以防那些歹徒故佈疑陣,不過經過一番仔細勘察,那二十三名歹徒的腳印雖無法一一分辨清楚,但人數基本對得上,馬的蹄印和人的腳印很自然很有規律地向前延伸,不象是人為佈下的疑陣。
華鳴洲和眾人商議道:“看樣子那些歹徒已向突厥國逃去了,追不是不追?大家說說自己的看法,由各小分隊隊長匯總。”一時眾人議論紛紛。
過了一會兒,華鳴洲道:“我匯總了一下大家的意見,認為繼續追的理由比較簡單,這裡就不多說了。認為不要繼續追的原因主要是認為風險太大,一是過了沙漠就進入突厥國了,難免會遇上突厥國的騎兵;二是那些歹徒進入沙漠後,也許會在裡面兜圈子,故意迷惑我們,沙漠他們比我們熟悉,而且一起風,他們的蹤跡便會消失;三是這條沙漠寬有四百多里,沙子鬆軟,走起來十分費腳力,至少要走一個晝夜方能穿過,而且沙漠過後又是戈壁荒漠,不知哪裡才能找到水和食物,到時大家都又渴又餓,再遇見突發情況,哪裡還有力氣應敵?”
林正鋒道:“這時要是能有幾匹駱駝帶路就好了!”華鳴洲道:“那也只是多了點有利的因素。我們為了能迅速追擊,再說也沒想到那些歹徒會往沙漠裡逃,所以就沒帶駱駝出來。這條沙漠不算很寬,憑我的經驗,還不至於迷失方向,只要我們不被那些歹徒帶著兜圈子就沒事。”王解石道:“如果不繼續追擊,那些歹徒不知什麼時候又會偷偷潛回來。”韓子明道:“他們已被發現,要再偷偷潛回來,我們只邊已有所防範,高昌國官兵正查得緊,他們一般不會冒這個險。”王解石道:“難道刺殺高昌國王的任務他們就這樣放棄了?”韓子明道:“如果中山天王一定要完成刺殺任務,至少不會再用這二十三人,有也是潛回來迷惑我們。中山天王一定會再另外安排,這二十三人的作用已不大了,他們故意往這裡逃,引我們往這裡追,也許是早就安排好的了。”王解石道:“除惡務盡,這二十三名歹徒始終是個隱患!不追就等於縱虎歸山,早晚會再出來害人,難道就這樣半途而廢?”
華鳴洲看了韓子明、王解石一眼,道:“你們說的都有道理,大家先做個表決再說。”結果王解石表示要繼續追,而楊遠風和韓子明表示不要再追了,林正鋒則表示先再追追看再作打算。華鳴洲沒想到王解石平時老成持重,此時卻贊成冒險,倒是韓子明分析得在理,他想:“韓子明作為武當派的首徒及中真道長的衣缽傳人,論武功、才識、品行、相貌確實是上上人選!放眼各大名門正派,雖少林派弟子奮龍武功可與之比肩,但奮龍才識一般,難成大器。之前韓子明雖有些心高氣傲,但他在武林大會上被小葉子打敗後,傲氣全消,像換了個人似的,這回倒要對他另眼相待了!正所謂玉不琢不成器,有時心智上的磨鍊,對一個人的成長更不可缺!”
是否要繼續追下去,華鳴洲心裡也認為不要追了為好,但一時下不了決定。韓子明雖認為不要繼續追為好,但到底心有不甘,見華鳴洲還沒作最後的表態,也不由追問道:“難道就這樣放棄了嗎,還有沒有其它方案?”華鳴洲笑道:“容我想想!”
華鳴洲獨自踱步,思考了一會兒,對楊遠風等人道:“我提個方案,大家看看成不成?由王解石帶領小分隊繼續追,我和楊遠風了也一起去,我們會沿途留下標記。另外兩支小隊把水和食物統統留給我們,然後沿著天山北麓搜尋,中途應當可以找到牧民,再向他們購置水袋和食物,也可買幾匹駱駝備用,具體你們自己視情況而定。這兩支小分隊合在一起時,暫由韓子明統領,林正鋒協助。你們天山北麓巡邏,一則可以防止那二十三名歹徒繞回來;二則於懷芳和王飛虎他們可能很快就會跟上來,你們跟他們匯合後,說明情況,讓他們抄近道盡快回高昌國都城,林正鋒也帶著自己的小分隊回去。這支歹徒也許就是中山天王佈下的疑兵,我們不能顧此失彼,重點仍是保護高昌國王的安全,所以高昌國都城那邊仍要嚴查堵漏,做好防範。韓子明就帶著自己的小分隊繼續在天山北麓巡邏等待,我們十日後必回,如果到時沒回來,你們自己決定是否過去找我們。”韓子明道:“那你們也太冒險了些!”華鳴洲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們會隨機應變的!”最後,大多數人同意了華鳴洲的這一方案。
……
下午的沙漠,就象一個大火爐,人走在上面行走,如同烤肉,剛開始是渾身大汗,但很快就蒸乾了,後來沒汗可出了,面板上只留下一層油油粘粘的汗漬。華鳴洲等人跟著那些歹徒留下的足跡,默默地行走著,誰也不說話。
此時眾人皆眼澀鼻幹,每吸一口氣,就象吸進火焰般,燒喉炙肺,剛開始還能咽一下口水,後來口水也沒有了,吸進去的熱氣似乎直達心臟,如同熱油煬心。水袋就放在馬背上,但未經華鳴洲的允許,誰也不敢去碰它。
未時的太陽最毒,眾人雖然讓馬匹走在左邊,遮擋了部分陽光的照射,但作用有限,沒有什麼比水更能解決問題的了。華鳴洲見眾人像被曬蔫了的菜葉,一個個沒精打采!眾人雖武功高強,但在這種極端環境下,也只能比常人多堅持一陣子,於是華鳴洲命眾人停下來,每人只能喝三至五小口的水,然後繼續前行。
至太陽西斜時,華鳴洲見右邊有個大沙坑,陽光已照射不到坑底,於是就帶著眾人到沙坑裡休息,等太陽下山後,天氣涼快些再趕路。
傍晚時分,沙漠中漸漸颳起了風。華鳴洲等人雖早料到,風早晚會有的,只是沒想到來得太快了些,這風一起,那些歹徒的足跡便會消失,他們就無跡可循,要找到那些歹徒就只能碰運氣了。
風是自西向東刮的,有越刮越大之勢。華鳴洲等人爬上沙丘一看,只見西邊天空中黃濛濛的一片,如掛在半空中的滔天巨浪,不停地翻滾著,洶湧奔騰而來。原來是起沙塵暴了!隊伍中有的人經歷過,自然懂得其中厲害,有的人雖沒經歷過,但也聽說過,此番親見,不禁面面相覷!
華鳴洲道:“大家等下到沙丘下背風的一面躲避風沙,但不要躲在坑底,以防被埋。大家都籠好自己的馬匹,讓馬匹蹲著,自己坐在馬旁,背對著風,矇住頭臉。”
眼見沙塵暴越來越近,眾人依言而行。華鳴洲和楊遠風巡察了一遍,見所有人都按要求做好了準備,覺得應該沒有什麼問題了。
華鳴洲見林立至老老實實地蹲在眾人中間,並無異狀。他曾暗中觀察過好幾回,林立至雖然神情冷峻,但身為武林盟林因明總管之子,卻為人低調、平和,沒有任何突出的表現,甚至連多餘的一句話、多餘的一個動作以及多餘的一個表情都沒有,一切是那麼自然,彷彿只是隊伍中普普通通的一員!但林立至身上那種孤傲的氣質、神秘的氣息,卻瞞不過他的眼睛。林立至越是表現得很自然、很普通,越是讓他起疑。
華鳴洲想起之前讓王解石的隊伍埋伏在山谷谷口外圍時,突然有馬匹驚鳴,讓山谷裡的歹徒提前警覺。雖然當時所有的馬匹都交給王解石的隊伍管理,難以管理周到實屬正常,但這件事卻提醒了華鳴洲。此時身處沙漠之中,沙塵暴一起,人倒還好,只要堅決服從命令就不會出亂子,但萬一再有馬匹受到驚嚇,就會起身順風飛馳,其它的匹也紛紛響應,那可場面就無法控制了!於是他再三交待道:“大家一定要安撫好自己的馬匹,給它們喂點水,千萬不能讓它們受到驚嚇。同時把馬背上的水袋拿起來,和武器都自己帶著。馬若跑了,大家一定不要去追,那樣很危險,馬跑了大不了我們回去算了。”
沙塵暴的風很大,呼呼作響,夾著沙子的沙沙細聲,象魔鬼在嘶啞咆哮,令人聞之生畏。四周一片黃濛濛的,天昏地暗,視野不足五尺。
風颳了一個多時辰方漸漸停了下來,華鳴洲等人躲在沙丘後面,雖躲避了大風,但翻滾的沙塵不斷地沉積,眾人身上都結了層厚厚的沙土,幸好所有人馬都安然無恙。
此時天色已黑,風沙過後便又晴空朗朗,繁星點點,只見蒼穹如蓋,與沙漠在邊際處相連,四周盡是綿綿不盡的沙丘,象死一般的沉寂。這種景色,容易讓人產生心理錯覺:也許走到沙漠的邊緣,便到了天地的盡頭;也許沙緣的邊緣總在無盡處,永遠走不到邊!
華鳴洲等人趁著夜色繼續趕路,那些歹徒的足跡已隨風消失了,他們只能看著天空中的北斗星,辨明方向,向東北行進。
到了第二天早上,華鳴洲等人仍未能發現那些歹徒重新留下的足跡。眾人心裡打鼓:“看來已跟錯了方向,茫茫沙漠,哪裡找去?”華鳴洲也覺得再往前走已有些盲目,難道還要追到突厥國去?可是算腳程,下午就可以走出沙漠了,難道就這樣放棄?於是他決定再聽聽眾人的看法。
眾人大多覺得不要再追了,但又覺得放棄了可惜,態度模稜兩可。只有王解石的態度最明朗、最堅決。他表示一定要繼續往追,否則就“白忙了一陣,全功盡棄了”,又云:“開弓沒有回頭箭,不達目的誓不罷休”、“追亡逐北,除惡務盡”等豪情壯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