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顧義嘴上雖說得輕巧,心中卻不敢大意,他盤算道:“這一趟買賣本來就有點棘手,若廣義會的人和王金鏡一開始就一擁而上,誰滅了誰還真是難說!不過好在王金鏡現已身負重傷,無力再戰,只要把華鳴洲也擊倒,再對付其他人就又少了一份壓力。”
華鳴洲一上來,使的便是“七十二式刀法”,此刀法源自二十四式刀法,為衙門捕快日常練習的武功之一。原來,二十四式刀法和大小擒拿手等本乃衙門捕快日常練習的基本功,據說這兩門武功出自一位前輩總教頭之手,其二十四式刀法吸取了諸多門派刀法中最簡單、最實用招數,使初學者也能很快掌握,因此此刀法成了剛入門的捕快必學的武功之一,練成此刀法,就已足夠對付一般的地痞流氓了,此刀法總共就二十四式,所以乾脆就叫“二十四式刀法”,後來那位總教頭又把每一式再演繹出三式,形成了“七十二式刀法”,以供武功較好的捕快練習。不過,無論是二十四式還是七十二式刀法,雖然因簡單易學,在江湖上流傳甚廣,但畢竟都是一些簡單直接的基本招數,缺少出奇制勝的絕招和妙招,因此,一流的刀客一般都會棄之不用。
卜顧義雖不敢大意,但見華鳴洲的七十二式刀法,與之前見識過的相比,雖快了不少,也多了些變化,不過表面看來仍相差無幾,因此到底還是小瞧了華鳴洲。實際上,華鳴洲的刀法嚴密,任是卜顧義幾次故意露出空檔示弱,或虛張聲勢佯攻,他的刀法始終不變,攻守兼顧、進退維度、虛實結合、處變不驚,卜顧義雖早已熟知七十二路刀法的路數,但偏偏就象“獅子咬刺蝟——無從下口!”
卜顧義幾次使出絕招,卻還是奈何不了華鳴洲,雖看似差一點就可以得手,但華鳴洲始終臨危不亂,戒備森嚴,卜顧義不僅無計可施,反而被慢慢地逼到了牆角。王金鏡在一旁看著,不由既是驚訝、又是佩服:“華鳴洲也不過二十八左右的年紀,其刀法雖未達到登峰造極的境界,卻也已臻近頂峰。看來,就算是再普通刀法,只要把它練得滾瓜爛熟,也會變得不普通!”
豈不知江湖中人往往嚮往精深奇妙的刀法,認為那才是練成絕世刀法的捷徑,這固然有些道理。但其實越是簡單的刀法,練習起來更容易嫻熟,更容易提高層次,因此達到最高的境界也自然更快些。
卜顧義掌法突變,右掌向左擊出,用掌風盪開華鳴洲的刀身,接著回身擺腿,左掌反拍。他這招一氣呵成,縱不能擊中華鳴洲,也可從牆角擺脫出來。但就在那一瞬間,華鳴洲的刀法也跟著突變,手中的刀由上至下劃了大半個圓弧,卜顧義的手掌和膝蓋頓時被削中,一下子劇痛無比,險些摔倒,他的手掌已被華鳴洲削掉一半,臏骨也被削飛了。
原來,就在卜顧義變招的瞬間,華鳴洲也幾乎同時變招,他最後這一招正是老金杆最得意的三十六路天罡刀法中的“翻江攪海”,這一招本是小葉子與老金杆比試時看來的,中途再轉教給他的,不過,雖是半路學來的招數,難免有些變樣,但實用之處到底一樣,而且此時使出來正合時機,運用巧妙!
老金杆原本用的是大刀,使“翻江攪海”這一招時,總覺得招數雖精妙,卻不太順手,後來用短棍代替大刀,就輕便靈活多了。華鳴洲所用的腰刀比大刀短几分,刀身更細,刀尖處有弧度,有反刃,形狀類似於雁翎刀,但又比雁翎刀輕便些,因此他使這一招時,也算圓滑順暢,雖不如老金杆的短棍靈活,但卻多保留了三分威力。
王金鏡與卜思仁、華鳴洲與卜顧義之間武功可以說相差無幾,因此,這兩場對陣不僅是鬥勇,其實更是鬥智。王金鏡是想“誘敵深入”,結果反被誘,華鳴洲則是“步步為營,穩紮穩打,敵變我不變”,直到最後一招方是出乎對方意料地“敵變我也變”。
卜思仁見自己的兄弟忽遭險難,便立即撲向華鳴洲,華鳴洲正欲迎敵再戰,哪知卜思仁中途轉身撲向陳瑩。原來卜思仁早知道廣義會的人就數陳瑩和王飛虎武功最弱,且陳瑩年齡最小經驗必然最少,所以他希望一擊得手,劫持陳瑩,好讓卜顧義先走。不過好在華鳴洲已事先交待眾人要防著卜思仁和卜顧義逃走,所以卜思仁這一下雖來得突然,但陳瑩早有戒備,立即挺劍迎擊,並無慌亂之象,況且還有趙青心在一旁維護周全。
眾人剛回過神來,卜思仁又突然變向襲向王金鏡,華鳴洲離王金鏡較近,就橫刀從中阻攔,他也不知道卜思仁這一舉的虛實,但只能先攔下再說。卜思仁突然長腿橫跨,身影一閃,繞開了華鳴洲,但他並未去攻擊王金鏡,而是一把抄起蹲在地上的卜顧義,大腳一蹬,立即拔地而起,他輕功絕佳,雖帶著卜顧義,這一躍便到了屋頂上。卜思仁這一番連連突變,出乎眾人意料之外,而速度極快,看來誰也攔不住了。
卜思仁卜顧義兄弟之所以能為非作歹幾十年仍逍遙自在,除了掌上功夫,更重要還是靠腳下功夫,兼生性機敏狡詐,才能屢次在高手的圍攻中逃脫。
卜思仁剛要落下,卻見小葉子已站在屋面上等著他了,他心中大驚,小葉子跳得不比他高,但卻來得更快,竟早已算準了他的落腳之處,站在那裡等著他。卜思仁急忙在空中變換身形,在空中無處借力,突然變換身形本已不易,何況還帶著一個人,非上乘的輕功不可。
不過,鐃是卜思仁輕功再好,終究還是小葉子站在屋面上以逸待勞佔便宜。卜顧義眼看自己的兄長變換身形後,仍無法避開小葉子的劍,他恨自己被華鳴洲傷成殘廢,雖武功未失,但傷好後武功也必大打折扣,況且眼下能否逃得出去還難說,他想:“拖累了兄長,恐怕倆人都要葬身於此了,不如讓兄長逃命去,也好日後可以為我報仇雪恨。”於是他喝道:“大哥先走,日後再為小弟報仇不遲!”說著一把推開卜思仁,自己飛身撲向小葉子,他這一撲與自殺無異,所以絲毫不顧忌小葉子的劍,只希望能借此拖住小葉子。
小葉子避開卜顧義的這一撲,就在卜顧義剛要落到屋面上的瞬間,他飛抬一腳踢中其腰間,卜顧義便摔落在街,但這麼一遲滯,卜思仁已跳到另一屋頂之上了,正欲逃走。等華鳴洲和陳瑩也躍上屋頂,小葉子和卜思仁都已在幾十丈開外,一前一後,飛馳而去。
陳瑩正想追去,華鳴洲一把拉住她道:“別追,小葉子一個人去足矣!”
等已看不到小葉子和卜思仁的身影了,華鳴洲和陳瑩才跳下街來。卜顧義已被點住了穴道,華鳴洲便一把廢了他的武功,又心中暗付道:“這廝作惡不少,雖然可以一刀殺了他為快,但這也太便宜了他了。要是把他留給本地官府,萬一小葉子沒能追上卜思仁,卜思仁日後定會回來把他救走的,若帶著他走,不怕卜思仁不出現,但帶著他是個累贅,一路多有不便。”
華鳴洲腦瓜一轉,忽然想到:“不如把卜顧義推給鹽幫,讓鹽幫暗中把他送到武林盟去,交由武林盟會同當地官府公開正法,其意義可遠比直接殺了他要大上好幾倍!”於是他先上前慰問一下王金鏡的傷勢,又客套一番,方把如何處理卜顧義的事交待給他。王金鏡本是又羞又愧,恨不得直接殺了卜顧義,無奈華鳴洲堅決不肯,他只好答應一定把卜顧義活著押送到武林盟。華鳴洲便咐託一番,又修書一封,交由他轉呈武林盟主劉代天。
華鳴洲等人告別了王金鏡,踏著暮色,繼續向西而去。
一路上陳瑩總擔心小葉子追不上卜思仁,又怕追上了敵不過,那還不如追不上的好,又擔心小葉子返回後找不到他們,獨自亂闖等。眾人本也有些擔心,但見華鳴洲對小葉子信心滿滿,便都反過去勸慰陳瑩一番。
……
且說卜思仁飛奔出三十多里地後,方慢下來,待回頭一看,不由大吃一驚,只見小葉子正在身後不遠處,徐徐而來。
卜思仁歷來對自己的輕功很自負,已經靠它逃脫俠義之士和官府的好幾次追捕了。最險的一次是在六年前,他們兄弟倆在路上遭到兩名華山派弟子的攔截,便出手打傷了那兩名華山派弟子,結果引來眾多華山派弟子的圍攻,華山派人多勢眾,劍法又佳,他們兄弟倆險些喪命劍下,只好突圍而逃,偏生華山派的輕功也是一絕,一路追擊不斷,直到他們兄弟倆奮力飛奔了四十多里地,與華山派眾弟子拉開一段距離後,潛藏蹤跡,方得以擺脫。
但卜思仁見小葉子有如此輕功,心底頓時就涼了一截!小葉子的步伐看似不快不慢,但卻始終沒有追落下,而且其身姿步與法,看起來沒有一個動作是多餘的、過度的,彷彿是一片御風而行的葉子,極其合理地安排著每一分體力,決不浪費一絲一毫。
此時卜思仁知道,照這樣下去,自己就算再跑三十多里,也一樣擺脫不了小葉子的追蹤,然而到了那時,自己已累趴下了,而小葉子仍保留著一定的體力,這才是最要命的。因此他想:“與其這樣,還不如停下來放手一搏!”
小葉子見卜思仁停了下來,便也在不遠處停下,拔劍指著他喝道:“給你個活命的機會,自廢武功,便可饒你不死!”
在卜思仁眼裡,要是小葉子以前說這句話,實屬狂妄,他早就不屑一顧了,畢竟小葉子還年輕,武功修為和江湖經驗難免不足,他非直接上去給小葉子一個教訓不可,只有他蔑視小葉子的份,哪裡輪到小葉子蔑視他了?但現在,他知道小葉子說這句話的底氣是源自於實力與信心,而非狂妄!
卜思仁當然不肯自廢武功,他想:“我們兄弟倆以往作惡不少,就算自廢武功,仍會有許多人饒不了我,到時只有任人宰割的份,那才叫生不如死呢!”況且,就算小葉子的劍法再高,他也要奮力一搏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