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以前常在節假日時帶著她跟媽媽郊外高山鄉村遊玩,還說以後退休了要去大山隱居,享受陶淵明那樣採菊東籬下的悠然生活,所以在送葬時,藍瑾伊聽從瀾姨的建議把爸爸媽媽葬在了這片大山。
藍瑾伊和黎靖宇第二天一大早就出了門,一前一後朝遠處的深山走去,最近山上剛下了一場雪,只是天氣還算晴好,山路上殘雪消融,道路十分泥濘溼滑,他們走得有點狼狽,黎靖宇差點腳底打滑摔了一跤。
兩個人一路沉默,一前一後,身邊是詩一般“鳥鳴山更幽”的自然風光,明明有不知名的小鳥在咕嚕咕嚕忽遠忽近的叫喚,世界卻好像萬籟俱靜一般,彷彿這個世界也只有她和他,很有默契地一言不發。
甚至不用回頭看,藍瑾伊也猜到背後的男人的視線正投向哪,背後甚至有一種隱隱的焦灼感,他的眼睛像帶著火一般燙得她渾身不自在。
他一直都在看她。
藍瑾伊不用回頭就能猜到他此刻的眼神,幽深又隱含著一絲憂傷,她捏著自己的手心腳步不停地往前,這樣一雙深情的眼睛不能多看,多看一分便是多一分的沉淪。
藍瑾伊於是不看,卻不免自問:我和他,何去何從?
她漸漸走得慢下來,有些神不守舍,被遠方傳來的天籟般的嚶嚶鳥聲吸引,抬頭怔怔地眺望被白雪覆蓋的遠山,心想這座山離我們真遠啊,遙不可及的樣子,但只要花上一點時間,我便能站在它的山腳下,可是人心這座山呢?單純如我,觸得到嗎?
自己從小在爸媽的呵護下,一直過著公主般的精貴安寧生活,從來沒有受過小玩伴的冷眼惡言,上學時因為與班裡的同學相處不來被孤立,所以根本就沒有同學有機會去欺騙她。可以說她從小到大一直都生活在一個簡單平靜的小世界,於是她自然而然地成長為了一個單純心無城府的人。可是就是這樣的單純性子,長大後的她一再地被欺騙。
心思飄遠了去,腳步也有些不穩,藍瑾伊沒有防備右腳踩到一塊被雪覆蓋的石頭,偏巧這塊鬆動的石頭又在小路邊緣,緊接著她腳底一空,肩膀一低,身體不自禁地傾斜不穩,藍瑾伊驚撥出聲,整個人失控般往下面滾了下去。
羊腸小道邊上就是個斜坡,坡底是片綠油油的竹林,她踏空栽了下去,黎靖宇在背後想拉住她的衣服,可是下衝的慣性實在太大,黎靖宇撲了個空。天旋地轉大腦空白的幾十秒間,她只覺得自己被一雙有力的手抱著在雪地裡往下滾了好幾圈,雪地鬆軟,那種世界被顛覆的眼冒金星的感覺持續了沒有太久,幾棵粗壯的竹子阻止他們繼續下滾,他們卡在幾根竹子前。
停下那會,藍瑾伊大腦空白了許久,突如其來的摔下坡讓她有點懵,更因為趴在黎靖宇身上,感覺呼吸越加急亂,有點劫後餘生的微喘。
“有沒有事?啊?有沒有哪裡傷著?”黎靖宇在藍瑾伊耳邊急切地問。
嗓音溫暖,在荒郊野嶺遭遇驚險之後聽到這樣暖暖溫切的聲音讓她恍惚了一會,微微貪戀身下起伏著的胸膛的溫度,直到黎靖宇喊了她好幾聲,藍瑾伊才怔怔抬頭看他應了一聲“我沒事”,就在那一瞬正好遇上他焦慮熱烈的視線。
“有沒有哪裡痛?”他仔仔細細打量藍瑾伊,這樣熟悉關切的眼神,她曾經在電視中見過,電視中的男人小心呵護手中易碎的珍寶,左看右看,生怕手裡的寶貝摔出一絲瑕疵。
就是這樣小心翼翼的眼神。
“沒有,哪裡都沒有受傷。你呢?”
“我沒事,還好衣服穿得多,雪也夠厚。”他徹底鬆了口氣,躺著頗為愜意地掃了眼四周,然後眼含笑意地看著藍瑾伊的臉,他撥開了她頭髮上的雪花,眼底有著一絲戲謔,“這是我今年第二次滾下坡,比起第一次,現在倒是浪漫得多。”
他笑了一下,把藍瑾伊擁得更緊一點,“摔一摔滾一滾,滾出新人生,你說是不是?”
黎靖宇說這話時,眼睛晶晶亮,黑瞳裡映出傻傻的瞪著圓眼睛的藍瑾伊。
藍瑾伊愣愣地問:“第一次是什麼時候?”
黎靖宇食指跟大拇指捻起她鼻頭上的雪花,“就是在十幾天前剛來山裡的時候,走在路上心想著你會住在哪間草茅屋,於是小心就滾滾而來了。”
“看起來嘴皮子沒受傷。”藍瑾伊強裝鎮定地掙脫開他的鉗制,扶著腰站起來,言語有些訕訕,拍拍衣服上的雪花,臉不禁微熱,只好顧自轉身看向遠山,張望風景。
耳邊有微微的寒風拂動,像是遠山輕柔的吻,攜著早春的問候,那輕輕的感覺一點點的在面板上消融開,身心也漸漸輕盈。
黎靖宇沒有離開的打算,依舊這樣懶懶的躺在雪地上曬著太陽,嘴邊裂開淡淡舒適的笑,他也在享受早春陽光的溫柔,淡金色的光影投在她跟他身上,安逸到不想離開,他把手放在額頭上,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別站著擋我陽光,坐下來吧。”
藍瑾伊摸了摸鼻子,有些尷尬的坐了下來,心裡挺亂,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好托腮望向不遠處翠綠的山竹。
清脆悅耳的鳥叫聲像小夜曲,沖淡了她跟他之間詭異的沉默,他微眯著眼假寐,嘴邊不知道什麼時候叼了根枯黃的草,眉宇間透出股漫不經心。
藍瑾伊鮮少看見他這幅模樣,很想蹲下去把他嘴裡的那根草給抽出來,然後放到他鼻下撓撓他,捉弄他。
最後還是藍瑾伊先打破沉默。
“黎靖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