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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1章 遊說香山寺

榻中擺著一方卷足案,二十四樣烹茶之器、錯落排開。一隻鏤花銅香爐、靜默地立在案角,淡淡檀香從中升騰而出。一僧一客對坐品茗,一幅悠然自得、超然世外的禪寂之景。

那客方腮白皙、緋袍金帶,硬腳幞頭如墨,竟穿了一身官服而來!單看年紀,只有四十來歲,兩鬢卻已斑白。榻邊放著幾隻木匣,有的匣蓋掀開半邊,烏亮的銀光映在僧房內,為這方外之地、

添上了一抹世俗氣。

那僧人雙掌合十、俯首行禮道:“少尹大人此行辛苦!有這千兩銀鋌,鄙寺必將‘神都武林大會’辦得風光無限、名垂史冊!這義陽茶是一位茶商香客所贈,方丈師兄愛不釋手、卻不捨得多吃。今日聽聞少尹大人要來,特囑我以此茶款待!”

這位少尹大人,便是河南府少尹陳望廬。前些時日新喪愛女、悔恨悲憤之下,一夜間竟長出了許多銀髮。今日卻是奉河南尹蕭璟之命,將之前答應的千兩白銀、親自押送到香山寺中,恰好也排解一下心中鬱結之氣。

陳少尹捧起新添的茶湯,慢呷細品,果覺馨香沁人、目清神馳。不由讚道:“確是好茶!一杯忘俗,兩杯解憂,三杯神清。靈真禪師,本官此番前來,尚有兩樁事情須向禪師言明,妥與不妥、但求貴寺一句話,我好向河南尹覆命。”

靈真禪師放下茶器,手心翻起、向前微頓:“少尹大人請講!”

陳少尹接著道:“第一樁,此次‘神都武林大會’,蕭大人希望釋門各寺中的超絕武僧、也參與比武,以震懾江湖遊俠。煩請貴寺方丈靈澈禪師出面,盛邀洛陽城白馬寺、崇化寺、華嚴寺、龍興寺、瑤光寺等寺廟的方丈、住持,屆時一道觀禮。”

靈真禪師頷首:“以方丈師兄在洛陽釋門中結下的善緣,此事並不難辦,我便代師兄應下了。”

陳少尹眸光微低、似有剎那遲疑,但還是說道:“第二樁,卻是幾日後的三月十五,大食國派來的祆教聖女將抵達洛陽,為中土祆教總壇重燃聖火。此事若成,祆教必然聲威再壯,九姓粟特胡人的聲勢也將大漲!

蕭大人自履任河南尹,便在防備祆教做大後、九姓胡人再難管束,防止粟特人中再冒出個康祿山、米祿山來,導致兵戈再起。因此,他已向洛陽世宦豪族暗中通氣,請各家供養的武者幕僚出手,好借江湖之威、將那聖女趕回西域。

上次圍殺虎妖雖然未果,但寺中武僧的功夫手段,卻著實令人欽佩!因此,希望香山寺能派一隊武僧出來,為阻截聖女之事再助聲威。此事一不須殺生、二不用犯險,望禪師考慮!”

靈真禪師聽完、面色微變,但已然受了公門資材,便不好當面拒絕,想了想道:“釋門與祆教、向來井水不犯河水,既無矛盾,亦無勾連。茲事體大,貧僧不敢妄言,須稟明方丈師兄,才好做決斷。請少尹大人恕罪!”

陳少尹心中暗罵:果然人老成精,竟能窺見一絲自己的謀算。面上卻似古井無波:“禪師行事持重,處處為寺眾考慮,又有何罪過?本官便隨禪師同往,正好與方丈禪師暢談一番。”

靈真禪師當先而走,帶引著陳少尹橫穿過“大雄寶殿”後的院落,往西面一間禪房行去。禪房前栽著數竿筠竹,涼風拂過,竹葉瀟瀟,好個清幽無塵之所!

禪房正門被黃布帷幕掩著,門楣上的木牌刻著兩個字“放參”,表明此時無人打坐參禪。然而兩個蒼老的聲音一問一答,卻隔著布幕傳了出來,盡是些打機鋒、辯禪理的話語。

一位老者笑道:“靈澈和尚,釋門常言‘眾生皆苦’,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故欲以佛法度化生靈,使其免受苦厄。然物競天擇、適者生存,本就是天道迴圈之理,豈因一個‘苦’字,便因噎廢食、自毀自戕?”

靈澈方丈話語慈和:“釋門知苦,才以經文佛法平息其苦楚,使生靈不自輕自賤、不遷怒他人。卻並非是畏懼苦楚。尉遲道長所言,有失偏頗。”

這位尉遲道長,便是弘道觀觀主尉遲淵,此刻又揶揄道:“道門功成,曰羽化飛昇。這是因為道門性命雙修、只留餘蛻,可往來三界,稱為陽神。

而釋門圓滿,則曰坐化涅槃。因為是見性成佛,故舍去皮囊、入輪迴轉世,稱為陰神。若簡而言之,便是道士修仙道、和尚修鬼道。”

此語一出,門外的靈真禪師已是眉頭緊蹙,險些犯了嗔戒。

然而靈澈方丈卻不生氣,淡然答道:“阿彌陀佛!道門修行之法固然玄妙,但執著於長生,反而容易生出心障、心魔。真正羽化而登仙者,不過鳳毛麟角罷了!

我釋門修行之法、簡單易行,眾生皆可修習。唯有不執著於生死,方能心平氣和、超脫頓悟!

故而,道門重修身、尚吐納,縱然得道,也難逃七情六慾、彼此紛爭。釋門重修心、尚體悟,功德雖淺,卻也能福至性靈、安然自得。”

尉遲淵聽罷、啞然半晌,方才又道:“靈澈和尚,我道門苦修內、外丹法,乃是求生之道;而釋門整日枯坐冥想,卻是求死之道。螻蟻尚且惜命,為人又當如何?你問眾生,生死之間該如何去選?答案、想必不言自明。”

靈澈方丈心平氣和道:“眾生貪生,是為眾生;眾生懼死,便會患得患失;既患得患失,便會計較得失、從而生出爭端;爭端一起、刀兵相向、伏屍數里……由生而致死者,大抵如此。所以,佛法廣博,便是要教眾生不執著於生死得失,捨己利人,則人人自安。”

尉遲淵忽又想到一事、暢然笑道:“靈澈和尚,道門雖戒淫,但不禁婚配及雙修。是因為陰陽相合之事,若有度、且得法,反於修行有益。而釋門戒淫,卻將女色一概禁絕,並視之為洪水猛獸,實在是矯枉過正了。

須知生靈繁衍、是為族群生生不息,既合天道、又是本能,如何能遽然禁絕?倘若生民皆皈依佛祖,禁絕女色、不事繁衍生息。百年之後,華夷皆亡,三教俱滅,釋門之學豈不是罪魁禍首?”

靈澈方丈話語一滯,默然半晌、竟不能答。

靈真禪師心中微怒:這個尉遲淵,一有空閒便來論辯佛道之理,哪裡有半分一觀之主的沉穩?卻不知為何、方丈師兄肯如此忍讓於他,任由他東拉西扯、胡攪蠻纏。想到這裡,靈真禪師便上前幾步、走到布幕前,身影輪廓頓時被日光映了上去。

果然,

靈澈方丈看到有人過來、便中止了論辯,徐徐道:“師弟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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