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真禪師順利為方丈師兄解了圍,看了眼有些不耐煩的陳少尹,連忙回道:“方丈師兄!陳少尹大人來了,有樁事項須我寺援手,師弟不敢妄斷,特來與師兄稟明。”
“請!”靈澈方丈話音無悲無喜,心中對於方才論辯的高下、竟是毫無掛礙。
靈真禪師身體微側,向身後的陳少尹頷首示意,才掀開布幕,將他讓了進去。
靈澈方丈見來人一身公服,便知是少尹陳望廬無疑。但他卻並未起身相迎,只是點頭微笑:“素聞陳施主勤於公務,今日難得撥冗前來,還請落座、吃些茶點。”
陳少尹見靈澈方丈並未以世俗之禮相迎,雖心有不快、卻也懶得計較,拱手道:“那便叨擾方丈了。”
四人盤腿坐定,陳少尹開門見山道:“再過幾日,祆教新代聖女將至洛陽、重燃祆教聖火,此事必會令祆教聲勢大壯!蕭大人業已安排下伏手,只盼香山寺武僧屆時也出手相助。此行只為將那聖女趕回西域,不須殺生,望方丈給予答覆!”
陳少尹話音方落,尉遲淵率先開口道:“少尹大人,祆教雖教儀怪異、行事隱秘,但與西域九姓胡國淵源極深。朝廷禮部更設有薩寶府,任命有祆正、祆祝等官職,專司祆祠之事。因此佛、道兩門,素來敬而遠之,豈有主動招惹之理?”
靈真禪師心中詫異萬分:坊間皆言盛朝釋門、道門勢同水火,雖傳言失當,但兩教不睦卻是事實。這老道剛才還與方丈師兄爭得不可開交,此時竟替釋門說話,真是想不透其中道理。
靈澈方丈見陳少尹臉色微沉,顯然對尉遲淵頗為不滿,只是顧及公門威儀、未曾發作而已。於是他沉吟道:“尉遲道長所言,確也中肯。祆教之事,實不宜妄動干戈。若只是防範祆教擴張,必然還有更穩妥之法,何故定要以武力彈壓?”
《基因大時代》
陳少尹冷聲道:“薊州之亂剛平息不過十年,幾位禪師、道長便‘好了傷疤忘了疼’麼?當日賊首安祿山攻陷洛陽,燒殺搶掠,更強迫城中僅存的禪師、道長、耆老,擁立他建元稱帝。後史思明再佔洛陽,其暴虐之行、猶有過之!
安、史兩姓,俱是九姓胡人中的大族。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此時不提前防範遏制,難道要作壁上觀、養虎遺患嗎?!”
這幾句質問義正詞嚴,便是尉遲淵也說不出話來。
靈真禪師見陳少尹怒氣沖天、靈澈方丈態度模糊,只好站出來道:“方丈師兄!少尹大人言之有理。況且阻截祆教聖女之事,非為私仇、而是為消弭禍患。既然此事不涉殺生,師弟懇請親領幾名武僧、前去相助。”
靈澈方丈聽罷,忽從蒲團上站起:“少尹大人,出家人慈悲為懷!既不願與人爭執,更不願妄傷人命。若大人言而有信,只是驅逐、而無殺生,寺中武僧定然竭盡所能,攔住那祆教聖女。”
陳少尹這才面色放緩:“方丈請放心!公門做事,向來有規有矩,說好只驅逐、不殺人,便不會食言而肥。”接著又拱手道,“與‘神都武林大會’相比,此事只是順手而為、不足道也!今日登門之意,方才已詳告靈真禪師,還望方丈不辭勞苦,廣邀釋門中人參加大會、共襄盛舉!”
“阿彌陀佛!”靈澈方丈雙掌合十,目送陳少尹出了禪房。
日影西移,香山半坡上雜樹繁茂、石磴蜿蜒。
香葛藤攀附在椿、榆、柏、松等古木上,其花散發出陣陣馨香,縈繞山間,揮之不去。置身香氛中,不禁令人煩憂盡去、心懷暢然。
河南府少尹陳望廬在兩隊不良衛的簇擁下,正向山下而返。此行雖有波折,但依舊將兩樁事情辦成,陳少尹臉上不禁湧出自得之色:
開玩笑!千兩銀鋌相資,便是佛祖、也要開一開金口。何況只是一座飽經戰火摧殘、元氣大傷的破廟?
山間石磴多有毀損,稜角崩壞、方圓莫辨。一行二十餘人下腳皆小心翼翼,只顧低頭看路。一時卻未發現前方不遠處、正站著位老道,身形枯瘦,滿頭華髮,青袍寬大,被山風鼓起獵獵之聲。
武侯董仲庭率一道隊不良衛正在前方開路,方才已驚走好幾條攔路草蛇。
此時猛然發現一位老道攔在路上,瞬間手按刀柄,沉聲問道:“敢問是哪所道觀的道長?攔在路中,意欲何為?!”
老道下巴微抬,渾然不懼面色兇惡的董武侯:“貧道弘道觀觀主尉遲淵,在此等候少尹大人多時,今有一事相詢,不知可否通傳一聲?”
董仲庭見尉遲淵抱拳行禮,已知他兩手空空、未曾攜帶刀兵,心頭微松。於是向身邊的不良帥使了個眼色,自己則匆匆向後折返,要親自護在陳少尹周圍。
那不良帥頓時會意:“這位道長,你在原地恭候便可。陳少尹就在後面、須臾可到。”話畢,七八名不良衛已擋在尉遲淵面前,手按刀柄,嚴陣以待。
不過十息,陳少尹繞過兩株山樹,看到眼前的枯瘦老道,頓時皺眉道:“尉遲道長半途截我,是何用意?方才你出言相駁,我未與你計較,便真當本官沒有脾氣麼!”
尉遲淵鬍鬚微抖,笑道:“少尹大人息怒!據貧道所知,城中世宦大族、東面洛城行營,皆已答應派出好手,助公門阻截祆教聖女。此外,也有些軟骨頭的道門中人,也將派弟子參與此事。
如此大張旗鼓,莫說一個祆教聖女,便是兇名赫赫的豪俠、也要退避而走。為何還要將釋門拖下水?難道少尹大人、還有其他謀劃?”
陳少尹眸中閃過一道殺意:“尉遲道長,既是道士,便該修道吃齋、無為避世。今日竟來管我公門的閒事,你是想修仙、還是要做鬼?”
“唰唰唰!”董武侯與不良衛聞言,紛紛抽出橫刀、將尉遲淵圍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