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仁傑的書房極是寂靜,這裡存放著狄仁傑白日要處理的機密公文,因此不許有人擅自靠近,而狄仁傑已經前往虞衡司,商討雲棋臺的修繕工作,以及三日之後與扶桑小王子對弈的驚世一戰安防事宜。
所以此時書房空置,月光照亮了桌上散落著的一些往來文書和秘閣檔案。
此刻,月光被雲層遮蔽,一隻烏皮六合靴踏在了書房前的地上,他前掌著地,悄無聲息。
面前的書房大門好像一觸便開,但來人卻停在了門頭,這道門以藥液炮製的北荒鐵木製作,幾乎可以抵禦小型機關炮的轟擊,從上到下,總共有九道機關鎖,關上之後,嚴絲合縫的連一張紙都塞不進去。
同樣這裡還連線著警報,一旦暴力破解,警戒會讓周圍巡邏的六隊密探在十個呼吸內全部趕來。
而來人卻只是掏出了一把自制的鑰匙插進了鎖孔,隨著機關貼合的噠噠聲響,全部的彈子一一彈起,鑰匙上用雲中黑晶沙製作的微小磁性機關傳來和鎖芯吸附的聲音,那人才微微鬆了一口氣,伸手推開了門。
他在門開啟的一瞬間,便閃身進了屋內。
沿著狄仁傑經常走過的道路,他的腳步就好像踏在狄仁傑的腳印上一般,來到了書桌前。
面對滿桌的案牘,他沒有亂動,只是貼在書桌上微微嗅探,很快,一股陳舊絹帛散發的輕微腐朽味道就被他聞到,這股味道來自桌子左邊的一灘公文中,他目光沿著側邊尋找,很快就發現了秘閣入庫檔案摸樣的卷軸,兩根指頭微微用力,便在連一點灰塵都未掀起的狀態下,將它抽出!
對著透過窗紙照進來的月光,他開啟卷軸,一看抬頭便是——《赦造雲棋臺機關總圖》。
“到手了!”來人心中微喜,便要轉身撤回。
黑暗的屋內卻傳來了一個清冷的聲音:“既然來了,何必那麼快走?”伴隨著咔咔的聲響,房門的九道機關同時鎖死,此時狄仁傑才點燃了身邊的燈火,看著那個黑暗中的影子……
“我們大理寺防衛如此森嚴,閣下還是想來就來,著實讓我等慚愧!”
影子放下了手中的卷軸,壓低聲音道:“再狡猾的狐狸,還是鬥不過老獵手,狄大人竟然算到今晚我會來?”
“我多希望,是我算錯了啊!”
狄仁傑微微嘆息,淡淡的鐵灰色眼眸掃過陰影中的人,此刻他的眼神如刀尖一般,讓影子不由得挪開了視線,李元芳已經從書房後面衝了出來,大耳朵一顫一顫,聚精會神的盯著那個影子,手中的飛輪蓄勢待發。
“是你自己掀開,還是讓我動手?”
狄仁傑將一旁的燈燭往前挪動,照到了影子,但他用黑布蒙上了臉,只能看見一雙深刻而熟悉的眼睛。
門外傳來了響動,有人在疾呼:“狄大人!狄大人!”
狄仁傑應了一聲:“你們守在門口,一旦有人闖出,便將其拿下!”他看著影子,再次低聲道:“以你對我的瞭解,應該知道自己沒有機會了!“
“懷英總是如此謹慎!”影子的聲音變了,由故意壓低的沙啞低沉,變為了猶如清風明月一般的疏朗。
“元禮,果然是你!”狄仁傑眼中流露出一絲痛苦之色,凝視著緩緩摘下了面罩的索元禮。
“懷英應該早就猜到了才對!”索元禮低聲笑道。
狄仁傑掃了他一眼,冷冷道:“我寧願自己猜錯了!”
“哈哈哈……”
索元禮低低的笑著:“你沒有八成的把握,從來不會出手。今天在雲棋臺,你應該是故意跟我說了那番話,暗示你已經察覺了雲棋臺是一切的關鍵。那麼以我對你的瞭解,自然也會猜到你將調出秘閣之中所藏的雲棋臺機關圖譜,引誘我今晚下手。”
“我瞭解你,就像你瞭解我一樣!”狄仁傑平抑了心中的波瀾,又恢復了那副從容平靜的神態。
以狄仁傑的習慣,本應該馬上讓人拿下索元禮,一應案情可以到了大理寺監牢裡再慢慢盤問,唯有如此,才稱得上是萬無一失,但此刻他卻違背了自己辦案的原則,選擇最後一次以朋友的身份詢問答案,而並非一個高高在上的拷問者。
面對這個他在大理寺最早認識,也是最早承認的友人,這一刻他平靜無波的外表下,是何等的痛心疾首,也唯有他自己知道了!
燈光映照在索元禮的臉上,搖曳中明暗交替,讓索元禮的臉微微有些模糊。
“為什麼!”
狄仁傑的聲音迴盪在安靜的書房裡,此刻就連李元芳也察覺到了狄大人心情不佳,縮了縮脖子,小心翼翼的躲在了旁邊,看著黑暗中索元禮高挑瘦削的身影,心中有些嘀咕——狄大人,應該很珍惜這個朋友吧!
為什麼?能讓狄大人都十分信任的人,也會背叛狄大人呢?
“任何人犯罪,都有其動機!但我實在難以想象你的動機!是什麼,能讓我認識的那個具有正義感,深深愛著長安的索元禮背叛大理寺,背叛他想要守護的長安!”狄仁傑的怒火第一次朝著友人而去,此刻他的眉頭才微微有些隆起,神色帶上了一絲凌厲。
索元禮低下了頭,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反問道:“我自認為行事已經非常謹慎,不知懷英可否告訴我,究竟在那些地方,露出了馬腳?”
門外的大理寺密探們沒有得到狄仁傑的命令,他們穿著方便行動的皮甲,手持緊貼手臂的臂張小弩,腰間的橫刀已經出鞘,在門外林立猶如刀叢一般。
其中數人還手持機關火器,佔據了將書房團團圍住的視野高處,一動也不動,蓄勢待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