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內的兩人之間,燭火燃燒的微微爆響,在寂靜的房間內迴盪,李元芳緊張地屏住了呼吸。
黑暗中的兩個人仍舊一動不動,猶如兩尊對立的雕像。
沉默良久,狄仁傑的聲音在黑暗中悠悠響起:“我從一開始,就已經懷疑你了!那天晚上潛入大理寺的兩名賊人,對大理寺內的崗哨、防備瞭如指掌,沒有熟悉大理寺情況的內奸指引,他們絕不可能如此輕易的摸到秘閣。那時候,我便已經確定大理寺內部出了問題!尤其是秘閣,如果說崗哨還可以透過細心觀察,發現破綻,秘閣的情況唯有我和兩位大理寺少卿知道,絕不可能洩密!”
“無論是利用密探和機關人之間的細微漏洞,還是破解秘閣的重重機關,都需要過人的智慧和膽量……以及高超的機關之術!”
“雖然兩名盜賊之中,使用圍棋為武器的那一位十分聰明!”
狄仁傑摸著那一枚棋子,想起了盜賊退走時預先佈置好的魔道陷阱,眼眸微微一沉,繼續道:“但也因此讓我更加確定了他們是有備而來,想必,只有秘閣內的寶相花機關讓他們花費了不少心思,所以才耽誤了時間,被我察覺。其他潛入大理寺,包括如何進入秘閣,都是事先便計劃好的!”
“而能夠制定這個計劃的,一定是對大理寺情況非常瞭解,同時能夠近距離觀察秘閣,本身極為精通機關之術的人!”
“大理寺的聰明人很多,但精通機關之術的機關師,通常都在虞衡司,嫌疑人本就不多,我很難不懷疑你!”
“當時我想到了兩個盜賊需要冒險潛入大理寺,但內奸只需要光明正大的走進來便可。”
“因此,我去查了當天晚上大理寺的出入記錄……”
狄仁傑從袖中摸出了一張紙,輕飄飄的飛到了索元禮身前的桌子上,上面用紅筆描繪了一行出入記錄——丑時三刻,索元禮……“
索元禮笑了起來:“原來這麼早我就露出了破綻!所以狄大人請我協助調查此案,便是引蛇出洞!”
“最初我並不相信會是你,這也許只是一個巧合,我帶元芳去找即即是希望藉助你機關之術,幫助我找到此案的某些隱藏的線索,同時也有機會近距離的觀察!”狄仁傑坦然道。
“那麼,秘閣通風口的劃痕,你應該一早注意到了!”
兩人就像昔日搭檔破案時一樣,你一句,我一句的分析案情。
只不過,此時……已是對手!
狄仁傑微微點頭:“我雖然注意到了劃痕,猜測和盜賊進入秘閣的手段有關,但終究沒有破解這個謎題,還是你告訴了我答案!你的坦然,讓我有些迷惑……也使我的注意力轉移到了現場留下的兩枚棋子之上。”
“懷英在等待我露出破綻!”索元禮笑著感慨道。
狄仁傑接著道:“你們的計劃佈局周密,常常因勢導利,出手隱蔽,有跡可查的只有兩次,一是神秘人擊敗三位棋侍詔,使得長安敗於扶桑使節團,令陛下震怒。其次,便是機關人小七被在虞衡司被滅口一事!”
“雖然虞衡司有辦法重現小七見過的景象,但以你們的謹慎,根本不會在小七面前暴露真容,所以小七其實對你們並無太大的威脅,那為什麼你們要除掉小七呢?”
狄仁傑左手託著下巴,眼中閃爍著灼灼之光。
“除非,小七真的看到了什麼!”
“於是我覆盤了你們的所有行動路線,發現唯一的破綻,就是你們逃出大理寺的時候!這並不在你們的計劃之內,那時警戒等級已經提升到了最高,你們必須以最快的速度突破坊牆,衝出大理寺!一旦被攔截下來,陷入重圍,便有不測之危!但我和元芳趕到的時候,兩名盜賊已經衝破了坊牆。從警報發出到他們逃走,總共只有半刻時間。他們逃走的路線,還是小七所在的位置,但這一次在最高警戒等級之下,小七依然沒有發出警報!”
“想必你們潛入之時,是偽造了魚符,偽裝成大理寺的密探吧!”狄仁傑篤定道。
“因為巡邏的密探們可能會改變路線,隨時檢視異常情況,所以只要懷有魚符,靠近小七它也只會發出等級較低的警戒,你們以此為破綻,讓崗哨放鬆了警惕。但警戒等級提升之後,魚符便不足以保護他們,讓小七不發出訊號!”
“除非……有人能使小七完全信任,就算盜賊從它身邊過去,它也不會有什麼動作!“
“那就是負責大理寺機關修繕和維護的你!”
索元禮沉默無語,但此刻的沉默,已經證明了某些事情……
“所以,你可以潛入虞衡司將小七滅口,因為你也是機關師,對虞衡司當然十分熟悉!也因此,小七到死都十分信任你,就算被毀也沒有發出過任何警報!”
“事情到了這裡,我依然很難相信這是你做的!”狄仁傑聲音有些低沉:“作為機關師,得到了機關人無條件的信任,而你卻毫不猶豫的摧毀了它!”
他說得很平靜,似乎只是冷靜的在分析案情,但以狄仁傑的性格,能發出這樣的質問,已經有莫大的痛心深沁其中。
索元禮一言不發,只是呼吸粗重了許多。
良久,他才開口道:“只是……一個機關人罷了!”
狄仁傑凝視著他,希望看到昔年那個與他一同看著機關舞姬最後一支舞蹈,眼中閃動這悲憫和動容的摯友,但如今他看到的,只是索元禮臉上的一片死寂和漠然。
狄仁傑的聲音忍不住微微拔高了一些!
“你背後的神秘組織步步為營,算盡了朝堂和人心,利用扶桑使節團,創造出了三日之後雲棋臺一戰的局面!佈局者更是算無遺策,讓我無法出手阻攔。但這也讓你們佈局的一個關鍵暴露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