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陣,身披甲冑的尹崇珂來到李延慶的營前。
尹崇珂面帶失落:“不是叛民,而是張殿帥的探馬。”
張殿帥?那不是張永德嗎?李延慶連忙問道:“可張殿帥不是在泗州城下麼?怎會突然出現在滁州境內?”
尹崇珂攤了攤手:“張殿帥在泗州城下擊破了偽唐守軍,但收到南唐大舉北上的情報,便立刻領兵南下支援滁州,現在正駐紮在白塔鎮內,他見黑虎嶺上有火光,便派探馬來嶺上查探,正好碰到我先前佈下的暗哨,那支響箭是張殿帥的探馬射出的。”
此時慣例,軍隊出征,須派出探馬在二十里內巡視,尹崇珂為了不打草驚蛇,白日裡並未派出探馬。
而黑虎嶺離白馬鎮有三十里路,張永德派出的探馬白日裡並未上到黑虎嶺查探。
等到了夜間,見黑虎嶺上有火光閃爍,張永德立刻派出探馬上嶺查探,於是就有了今夜的一場烏龍。
“原來如此。”李延慶點了點頭,再度問道:“那白塔鎮裡的叛民呢?又是什麼個情況?”
“據張殿帥的探馬稱,他們是今日傍晚進的白馬鎮,所有房屋都已是人去屋空,除了遍地屍首,半個人影也沒有,那夥叛民估計是見到了張殿帥派出的探馬,早逃回山裡去了。”尹崇珂的語氣很是沉重,叛民逃回山中,剿滅的自是難度成倍增漲,兩百人已是遠遠不夠,兩千人也許才勉強夠用。
“不對啊,張殿帥南下之前,難道就沒有派人來滁州通報一聲...”話音剛落,李延慶就察覺到自己這個問題有些多餘。
尹崇珂正要作答,李延慶就連忙自答:“張殿帥肯定派了驛馬趕赴滁州送信,驛馬走官道必須經過白塔鎮,當時鎮上全是叛民,驛馬定是遭了不測。”
“該死的叛民。”尹崇珂恨恨地咒罵道:“盡壞事。”
李延慶面色很是凝重:“那現在又該如何?叛民還剿不剿?”
“我已派人去張殿帥營中請教。”尹崇珂抬頭望向東北方:“此事已不是我們能夠決定的。”
天邊浮現一抹魚肚白,兩騎快馬馳上黑虎嶺,帶來了張永德的最新指示。
張永德的意思很明確,現在南唐大軍都壓境了,還在這剿滅叛民,豈不是因小失大?
尹崇珂以及李延慶,必須立刻帶領部屬返回清流關以及滁州城,放棄平叛,不得延誤。
張永德目前兼任滁、揚、泰三州招討使,有權指揮淮東境內所有周軍。
雖說尹崇珂還想嘗試一下剿滅叛民,但軍令如山,他不得不聽命行事。
“我們放棄平叛,來安縣北面就將完全喪於叛民之手,清流關並無任何危險,你這兩百人對戰局也無足輕重,張殿帥怎能如此草率決斷?”李延慶心向百姓,自是不滿張永德命令。
“張殿帥自有他的想法,並非我等能夠揣測。”尹崇珂微微嘆息,對副將行了個手勢。
副將當即會意,下去整頓隊伍,準備踏上返程。
李延慶忍不住腹誹:狗屁的不能揣測,無非就是屁股決定腦袋,他張永德不會在意滁州百姓的安危,更不會在乎區區來安縣的幾千戶百姓,他在乎的是整體的戰局,為此他不願在叛民身上浪費一兵一卒,甚至連一捆糧草都不願浪費......
但張永德錯了嗎?李延慶忍不住自問。
換位思考,張永德也沒錯,他身為周軍在淮東的主帥,確實不應該在意“區區一縣百姓”,為了勝利,別說是一縣百姓,就是一州百姓,都是可以放棄的。
隨著戰局愈發激烈,李延慶覺得自己很快就能見到這樣的場景了。
迫於無奈,李延慶與尹崇珂只能踏上歸程,從哪來,回哪去。
返回滁州城,已是黃昏時分。
雖說身心俱疲,李延慶還是先去州衙。
馬崇祚當然早已收到訊息,他一張老臉擠滿褶皺,相比李延慶離開時,彷彿老了五歲。
“情況我都知道了,此行辛苦推官了,叫你白跑一趟。”馬崇祚喉嚨很是沙啞。
李延慶低著頭:“張殿帥領一萬兩千人南下,滁州庫存斷然不夠,下官以為,知州還需儘早向朝廷請調糧草。”
“很巧,朝廷的詔令剛到。”馬崇祚挑了挑眉,不悲不喜:“李推官,朝廷也沒糧,這一萬多人馬,往後皆由我滁州供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