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烈篝火前,李延慶與尹崇珂並肩而坐。
“三郎,這都快三更了,你說這叛民今夜究竟會不會來襲營?”尹崇珂右手握著一根焦香四溢的烤羊腿,左手按在他的烏鐵瓜錘上。
烏鐵瓜錘乃是鈍器,重約四斤,在此時已經是極沉的兵器,也是尹崇珂的副兵器,下馬步戰,他便會捨棄長矛,改用瓜錘。
兩人經過這幾日的往來,早已混熟,相互之間不稱官名而改稱排行。
這尹崇珂看起來渾身上下沒多少肉,沒想到卻會用如此威猛的兵器,那錘頭,好像比張正用的那柄都大上三分...李延慶瞥了眼火光照耀下熠熠生輝的金瓜錘,回道:“這事情誰能說得準?興許叛民見我等聲勢浩大,又退回了白塔鎮。”
“嘿,這樣可不成。”尹崇珂咬下一大塊羊肉,草草嚼了兩口便囫圇吞下:“我倒希望叛民壓根就沒見著咱們,繼續在白塔鎮裡逍遙快活,這樣我等明日便可將這幫夯貨一網打盡。”
“我也希望如此,叛民逃入山中就難辦了。”李延慶盯著躍動的篝火,心中卻懷著濃濃的憂愁:若是叛民剿滅,滁州境內還可勉強維持一陣安寧,但這安寧又能持續多久?
“好了,不說這些了,來,喝酒。”尹崇珂左手拿起酒囊,遞給李延慶。
酒是淡酒,喝再多也不會醉人。
尹崇珂有意與李延慶拉近關係,李延慶正巧也有這個打算。
拉攏尹崇珂的算盤,李延慶敲了很久了。
趙匡義雖然娶了尹崇珂的親妹子,兩家結成了盟友,但這個同盟是不穩定的。
一方面趙匡義與尹氏的關係極差,而且歷史上,尹氏會早亡,屆時兩家的同盟自然會隨之消解。
況且趙、尹兩家能夠皆為姻親,是建立在兩家地位相當的基礎上,趙家父子是刺史,尹崇珂的父親也是刺史。
但不久之後,深得郭榮信賴的趙匡胤定然能夠繼續高升,這樣兩家之間的地位差距也會越拉越大。
而透過這幾天的仔細觀察,李延慶發現,尹崇珂此人是個渴求權位的官迷,同時心中又有幾分傲氣,到時候與趙家盟友做不成,反倒成了趙家的附庸,尹崇珂心中難保會生出落差感。
結交拉攏尹崇珂,是李延慶有意下的一招閒棋,未來也許有用,也許沒用,但要是真能發揮作用,興許會是決定性的贏手。
尹崇珂的心思就沒那麼多彎彎了,他就是個指揮,級別不高,父親也常年在外為官,並不怎麼清楚趙、李兩家的矛盾,以及京中湧動的暗雲。
他就一門心思想著升官發財,成為人上人。
在尹崇珂看來,結交李延慶這位李家的三衙內,與妹妹嫁入趙家並無什麼衝突,兩條腿走路總比一條腿走路強。
兩人一邊吃著肉,一邊喝著淡酒,談天說地,到了後半夜,終於是熬不住了。
尹崇珂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眼角沁出兩滴淚珠:“三郎,要不暫且歇息,我看這叛民今夜是不會來劫營了。”
李延慶也有些困了,但他還從未在野外露宿過,不習慣野外的環境,樹叢中嬉嬉鬧鬧的蟲鳴令他似困非困。
但終究眼皮還是頂不住了,李延慶垂著頭附和道:“那就先歇息,就算叛民來劫營,周邊也安插了十幾處暗哨,還有拒馬蒺藜,應無大礙。”
此次行軍並未帶帳篷,兩人就躺在篝火旁,身下墊著厚厚的秸稈,進入了淺層睡眠。
迷迷糊糊間,李延慶正陷入夢境,夢見自己成功剿滅了所有叛民,將四百多號俘虜押回滁州城,公開處斬,以正視聽......
忽然,一道尖銳的響箭劃破沉寂的黑夜,營地霎時間沸騰起來。
“敵襲?!”尹崇珂猛然驚醒,左手握緊瓜錘,警覺地左右四顧。
見營地並未動亂,尹崇珂對李延慶道:“三郎在此稍作等候,我去瞧瞧情況。”
說罷,尹崇珂就帶著一隊剛醒的親衛,迎著月光逐漸遠去。
李延慶隨之站起身,睡意早已全無。
帶來的五十名親衛就在不遠處休憩,李延慶小跑到營地內,五十名親衛盡皆轉醒,列好隊形蓄勢待發,人人手中都握著兵器,面色很是嚴峻。
“不要慌,靜候訊息,不像是敵襲。”李延慶回想起方才那支響箭,像是從極遠處傳來。
為了防止叛民趁黑劫營,尹崇珂將暗哨佈置到了十里外,若是叛民摸上山,暗哨會回營彙報,並不會射出響箭。
方才那聲響箭是十里外的暗哨發出,那說明來者並非叛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