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呻吟道:
“——米涅斯蒙王子對您有直接傳言!”
“我想知道……”她猶豫片刻,以直白明瞭的語言訴說了:“我母親為何反對龍心,在何種意義和行動上反對龍心,好明白,我未來應如何做。”
她看向佩塔門。
“龍心是什麼?”安伯萊麗雅平靜問道,似為舒緩答題者的苦功,將自己所知,不知,一一道來:“聽阿帕多蒙閣下的意思,和我先前學的一二課程,似乎有三種截然不同的龍心。它們如何不同?”
阿帕多蒙面露憂愁,夫人卻笑了,金眼仍不曾動。
“龍心……”
她輕聲,清晰道:
“是極為危險之物。”
安伯萊麗雅見她合手,手上血管淺淡而清晰,微笑在她眼前,卻同海市蜃樓般。
“——是人,企圖對極限的探尋,對生命意義的追問。”佩塔門說:“如何不危險呢?那誘惑,那偏移。一旦知道,無法無知。一旦觸碰,無法迴避——沒有後退的道路。”
“夫人。”阿帕多蒙面略變,但佩塔門不曾看他,只看著面前這年輕女人。光正墜落,在她深藍如黑的卷發上落下紅影——她的面容像暗影一般,而眼神空洞,似聽天律。
“——只向著那終極的答案。”佩塔門說。
“答案不同,當然是很正常的,不是麼?若是一樣,才奇怪。”她微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且會有自己的答案。”
她聽著。
“那你選擇了什麼?”她忽問下,先對著佩塔門,而後,不等回答,又對著阿帕多蒙:“——您呢?”
阿帕多蒙,顯然不曾料到她會問這問題,愣了神,佩塔門,相反,似以此歡樂。
“我……”
她呢喃;沒有語言。聽話人略睜眼——這無言之音,似才是對她最瞭然,最熟悉的。她像一陣寒冷的白氣,在空氣中幻化成形,最為是真實的答複。這聲音倏忽被吞沒於一陣宅邸後的喧嘩聲,阿帕多蒙首先起身,向著那漸延長而炫目的橙光。日已要垂暮了,遠來有一隊長影,少頃,一個漆黑的人影從外出現,披著修士的頭巾。
“——我想知道生命存在的意義。”佩塔門輕聲對她說,手撫腹部。
“姐姐!”阿帕多蒙起身向前。風吹起安伯萊麗雅的發;答案在此刻入耳。她轉過頭,見到那面紗下,一衰老顯著,似與阿帕多蒙不是一代人的面影,看見遠處軍隊方陣的長影。
“……所有人,都做選擇。”她聽背後那女子呢喃:“但你,孩子。”
風勾勒出她這已如傳說的輪廓。佩塔門注視她:
你的選擇,已經在你出生時,就被決定了。
可憐的孩子。她似嘆息道,如見愚者。
“——米涅斯蒙王子對您表達了誠摯的祝賀。”柯雲森斷續,細聲地反複道:“他非常高興。我們如今受困的大君希望您完成研究。他希望您得到兄弟會的資助——我已得到了傳言——唔!”
他發出一聲痛苦而深邃的呼喚,繼而忽癱倒在椅上,久久無言。他——他看著,不知道其餘人在如何做,不知其餘人是否在看,或者又已低下頭。他無法動彈,看著,那淡藍的霧氣,在柯雲森面上漂浮——他記起黑荔波斯北部那在一瞬中出現在他面前的藍色巖壁,一千雙無神的眼睛劃過,最明亮的光明沒有含義,像最清澈的水不再流動——他看柯雲森的面孔在瀝幹含義的剔透和沉重的衰老中交錯,最末,他那燒傷的指節用力握住桌的邊緣,血絲滲出,像一味藥進入他的血管——他劇烈呼吸,然後驟然彈起,神回眼中。
“——我已接到。”柯雲森抬頭,看向頂部,聲音平和,落向四處:“我同意候選人的入會申請。”
他對四周的無麵人道:“諸位可開始投票。”
光亮因此頓時熄滅,黑暗中傳來筆動聲,繼而,一道腳步聲,顯然同那領他入室的引路人相似,每步皆類似:步幅,節奏,輕重,繞行室內。紙片紛落。效率很高,心跳三百零二次後,燈光亮起,聚在柯雲森周圍,他手中赫然是那些白色的紙片,十指極快清點,轉瞬分完,兩處不相上下。
“加上我在內,二十贊同對二十反對。”柯雲森微笑:“有沒有需要改變意見的?”
沉默十下心跳,他繼而驚起,因一極致冰冷的聲音,幾無波瀾地響起:
“改為反對。代號一十三。”他轉頭,見不是坐在椅上的發言,相反,是一個站在椅後的——人——開口:“雖然我本人對‘海淵’有些興趣,但我一直不大滿意‘兄弟會’對那神龍見首不見尾,甚至不知死生的米涅斯蒙的言聽計從。此有違自然法則,我不同意他的意見。”
“噢。”柯雲森道,仍微笑。
十次心跳。
“改為贊同。代號二十四。”又是道冰冷的聲音。兩個帶著那怪異隨從的人,經由兩個隨從的唇開口:“尊駕提醒我了——此事要以米涅斯蒙王子的意見為重,盡管我認為這個方案有許多瑕疵。”
“呵呵。”柯雲森傾斜身體:“回到原點了。還有沒有?”
十次心跳。無聲。
“如果是這樣,可能要等研究進展後,進行二次會議了。”柯雲森道。
十次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