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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似故人

那醫生冷靜地派其餘士兵壓住她,讓她更瘋狂了。她用力動腿,但這該死的,受傷的腿,就是合不上。

“——噢?”奇瑞亞轉頭:“啊,我記起來了,塔提亞入伍時已來了月經,這本是違規的,不過她表現實在優異——”

“她不是處女。”醫生道:“——你有沒有固定的性伴侶,塔提亞少校?”

“滾。”她終於掙脫了周圍幾個人束縛,或者這幾個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震驚了,她反正是一手臂將身邊的幾個人都掃開,包括那醫生。她跳下來,正逢門開了,一個人焦急地沖進來,看著她因腿傷跌在地上,下身光裸著。

她看著那雙棕色的眼睛。那眼睛看見了什麼?如此震驚和錯愕?

她腦海一痛。“嘖。”她咂舌——什麼鬼念頭?——我覺得著眼睛好熟悉。

開玩笑——這是昆莉亞的眼睛,她從小看到大,當然熟悉。

什麼別的地方。別的時間。從山上,往下看。世界是紅的。)

她捂住額。

“又被戳到痛處了?”瑪文妲趕過來,勒馬在她身旁,嘆息:“我理解你。”

她拍拍她的肩,很輕,因不願引她過度反應。

她轉頭看她。瑪文妲點頭,坦然而平靜——說來奇怪,瑪文達對敵人是個極殘忍的刺頭,但對戰友,可謂是軍中一等一的耐心好夥計。她見她這樣竟有些愧疚,覺得不該因此耽誤她。該死的,都能忍,就她不行?幹什麼這麼大驚小怪?

“我檢查後也難受了幾天。我和奈初維搭過夥,結果她倒檢查出了感染,嚇得我趕緊澄清我們倆已五個月沒睡過了,周圍人都在笑。給我檢查的甚至有個是男醫生。”瑪文妲平靜道,她瞪大了眼,風吹起瑪文妲的發,染著些白色:“要是你看了那場景,也會想當場就殺了他。他笑我,因為我老了,我的身體起了皺紋,殘破不能控制,卻像個年輕人一樣慌亂——他笑我,因為他在嘲笑我們錯過的時間和逞強。我知道他在想什麼。”

她的聲音還是很平靜:“我知道他這種人,萬死難逃其咎。我不需要教化他,讓他悔悟。”她眯起眼:“我只要他死。”

日頭傾斜,她見陰影落在瑪文妲面上,昏暗卻使她忽清醒。她沒說更多,只低聲同她道:

“他會死的。”她仍以那通常對戰友的耐心和溫和道:“所有像他一樣的人都會死。塔提亞,只要活著,身體可以更新,血液可以再造。”

她對她呢喃:“只要耐心。”

她睜大眼——多麼熟悉的眼睛。棕色的,閃爍的,透亮的眼睛,對她說話。她為什麼刻意忽略她來問詢她時眼中含著的淚,她緊繃的手臂其實始終不曾朝著她——而是想攬著她?她為什麼來?為了嘲笑她——責怪她——還是——

她搖頭。她想不清,只有那想法:好熟悉的眼睛。

“戰爭要來了。”瑪文妲說:“昆莉亞會帶軍隊,去東部,為苔德蒙靈作戰,而——”

她指向天遠,塔提亞轉頭,又看見紅日墜落,血滿大地。

“安伯萊麗雅殿下正在返回南部。”瑪文妲輕聲道,諱莫如深:“耐心,塔提亞。沒什麼可怕的。”

她聽著,久而無言。

“戰爭。”

他說,看著那日落的夕陽,天邊的雷雨,念著這個詞,索然無味而深刻入骨。他面容糾葛。

“戰爭在醞釀——這場註定會發生的戰爭。”他身邊這男人平靜道:“沒有安寧了。”

他們並肩站著,在樹林前,看著那草野上對坐著的男人和女人。他們——兩個男人,是模糊的——她們,那一女一男,因此也朦朧。他的瞳孔散開了,悲傷而留戀,為這靈魂和物質的分隔感傷。面容不清晰,而身影也似被融化在一處,但他看出這畫的名字。安寧。

“它在朝著你來,拉斯提庫斯。”他身邊這男人道,抬起手:“‘封魂棺’從來不簡單。從來不持續。一切都在瞬間分崩離析。你能期望的是最劇烈的折磨,而,小心……當你覺得它已經結束,它會再次開始。”

他看向天空:“要從人,走向神,從來不簡單。”

他聽著,自然對此中種種一無所知。他的念頭沒有為此動搖,恐懼或失去;悲傷為海沉默著。他記起過去的對話。天地封閉,收縮其廣度——若此為一試煉的牢籠,他會覺得太過浪費。來要他的性命?不必如此美麗而全面的局。

一次就夠。他閉上眼。

“我不是神。”他謙卑道,眼前像蒙著雨,看向那女人:“但我會走出‘封魂棺’的。”

他身旁那男人微笑。他轉過頭,看他——他能看到他的臉,如此超乎人的想象,空靈,飄渺,虛幻。

“……或者你更願成為‘神’嗎?”他低聲問他,也許只因沒有更好的表達。為何你是如此表情?

靜默許久。原野上,那女人,旁邊走著那醜男人,向這樹林來。兩人看著,時間極短而極長。

他見她走至樹下,恰好在他身旁——在樹的陰影中。他顫抖起來,為此恩典,輕輕俯下身,用手為她構出一保護性的陰涼。他在消散——一切都在消散——他身後那男人,這時,笑著,說:

“不。”他幻化,漂離:“我想做個幸福的男人。”

他沒能碰到她,而與他同時消逝。女人垂過頭,靠在樹上,像某一刻,依偎在他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