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退縮的心
沉璧軒內，我還在昏迷之中，身子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胸口的鞭痕仍然鮮紅，每一下呼吸都牽扯著傷口的痛楚，小腿因夾棍而紅腫發燙，膝蓋也因帶刺鐵棍的敲擊而失去知覺。
小葉子剛剛被放出來，此刻正輕輕地替我擦拭傷口，手法很輕柔，可那鹽水擦在傷口上的刺痛，還是讓我微微皺眉。
忽然，外面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門被一把推開，皇上疾步走進來，臉上帶著尚未散去的焦慮。他甚至連給太後請安的慣例都未遵守。
“小葉子，他醒了嗎？”皇上的聲音有些急切，帶著明顯的擔憂。
小葉子低頭搖了搖頭，聲音輕得像蚊蚋：“還沒醒，不過剛剛眉頭動了動。”
皇上聽了，快步走到床前，俯身看著我，眼中滿是心疼。他伸手從小葉子手中接過毛巾，聲音低而溫柔：“你下去吧，朕來就好。”
小葉子應了一聲，恭敬地退了下去。
皇上坐在床邊，動作比小葉子還要輕，細細地為我擦拭傷口。他每擦一下，眉頭便皺得更緊，彷彿疼的人是他。
他輕輕嘆了口氣，用最溫柔的聲音說道：“明亮，你放心，朕已經替你報仇了。所有想害你的人，朕都治了他們的罪。”
他的手停下了，目光落在我的臉上，似是想看到一絲回應。但我依舊閉著眼，毫無反應。皇上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繼續說道：“皇後倒了，國舅在後宮的勢力也就蕩然無存了。朕本以為他們父女是一條船，可惜，那個老狐貍倒是夠機警，把自己摘得幹幹淨淨。沒能借機一舉鏟除他，實在可惜。”
他停頓了一下，自嘲地笑了笑：“不過，皇後已倒，國舅也失去了後宮的依仗。明亮，等你好了，我們再一起收拾他，好嗎？朕絕不再冒險讓你身處險境。”
他低下頭，輕輕嘆息，像是在責怪自己，又像是在安慰我：“朕寧願這些痛是自己受的……”
皇上的手停在我胸口的傷口處，輕輕地覆上去，彷彿這樣就能替我減輕一些疼痛。
小葉子端來湯藥，遞到皇上手中。他試著餵我，可藥剛觸到嘴唇便從我口中滑落。
皇上看著我緊閉的嘴，試了幾次都喂不進去。他停頓了一下，端起藥碗，將藥含入口中，緩緩俯下身，輕柔地貼上我的唇。溫熱的藥液伴著他的氣息一點點渡了過來。
他的動作極盡小心，彷彿怕驚擾到我。藥液滑過喉間，我微微咳嗽了一聲，眼睛緩緩睜開。皇上還未來得及直起身，雙眼已泛起難以掩飾的激動，“你醒啦！”
我看著他微紅的眼眶，沒有回應他的喜悅，只轉過頭，輕聲問，“小葉子呢？”
小葉子趕緊跪下，“公子，奴才在這兒！是皇上救了咱們。”
我聽罷，只淡淡點了點頭，將目光移向床的另一邊，再不看他一眼。
皇上怔住了，眼中的光一點點暗了下去，“你為什麼不看朕？”
我沉默不說話。他的聲音低了些，帶著幾分無力，“你是不是在怪朕？”
終於，我開口了。語氣平靜得聽不出情緒，“不敢。皇上先回吧，我好累。”
皇上看著我冷淡的態度，眼中閃過一絲痛楚。他緩緩俯下身，將目光放得更低，“你別生氣好不好？”
我沒有理會他，翻過身去，背對著他。他的聲音頓了一下，似乎想說什麼，但最終只剩下一聲輕嘆。他知道我是在生氣，生氣他沒有保護好我，生氣他將我一次次陷入這些無休無止的紛爭中。他看著我的背影，終究選擇了退讓。
“好……那你好好休息，朕晚點再來看你。”他的聲音低沉中透著一絲無奈，轉身吩咐小葉子，“好好照顧明公子。”
小葉子跪下應了聲是，皇上卻沒有再看我一眼，默默地走了出去。
門輕輕闔上，房間裡重新安靜下來。我閉上眼，腦海裡卻滿是這段時間的紛紛擾擾。胸口和腿上的傷痛提醒著我，我幾次都差點死掉。
我承認，我怕了。我不想再陷入這樣的局面，不想再看到這些爾虞我詐。每一次，我都僥幸躲過生死，但終究無法擺脫厄運的陰影。
我承認，我輸了。我再也裝不出從容自若的模樣了。那些虎視眈眈的人，背後有權謀算計、有冷酷心腸，而我，卻連保護自己的力氣都快沒有了。
心底的不甘與疲憊交織成一片，我閉著眼，無聲嘆息，彷彿看到了這後宮永無止境的深淵……
另一邊，皇上情緒低落的走進太後的寢宮，略微整理了一下衣冠，才給太後請安：“母後，兒臣給母後請安！”
太後正坐在軟榻上喝茶，看到皇上進來，放下茶盞，微微一笑：“聽說你今日在朝堂上審了皇後的案子，還將她打入冷宮了？”
皇上垂下眼瞼，語氣中帶著些許疲憊：“是，皇後心思歹毒，戕害林楚蕭，又嫁禍給明亮。兒臣親自審問，當著朝臣的面，她無從抵賴。”
太後輕輕點頭，語氣平靜：“發落就發落吧，也好打壓一下你舅舅的氣焰。”
皇上一聽，忍不住抬頭看向太後，眼中滿是疑惑：“母後，您不生氣嗎？皇後畢竟是您親自挑選的兒媳，如今……”
太後嘆了一口氣，語氣柔和卻透著深意：“哀家有什麼好生氣的？你能處理這麼大的事情，哀家高興還來不及呢！你長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不需要哀家事事操心了。”
她頓了頓，目光望向窗外的宮牆，眼底浮現一絲憂慮：“如今是哀家還在，你舅舅念及我與他兄妹之情，才盡力輔佐你。可哀家如今身子不好，若是哪天先他一步走了，這皇宮、這江山，說不定會落到什麼境地。”
太後話中有話，皇上聽得分明，面露沉思之色。他低聲道：“本是一家人，非要搞得你死我活不可嗎？”
太後輕輕一笑，卻沒有接話，只道：“瀾兒，人在至高無上的權利面前總是貪婪的。你只要明白，你才是這個江山的主，不是任何人的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