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盡,那些個世代活在太寰城裡的土商戶已經擦不淨嘴邊的哈喇子,目光緊緊的追著謝春風,望眼欲穿。
謝春風裝模作樣的再次一福身,懶懶倚著庭院裡那顆無花樹下一坐,將這亭臺樓閣間無趣的色調都襯得鮮活明麗了起來。
眾人完全已經不記得自己今天來是為了幹嘛,徹底忘得乾乾淨淨,一心就想著從城主府上撈幾個美人回去玩玩,偏偏還真有膽子大的敢開這個口。
“那個,城主大人啊,鄙人願意以今年雙倍的稅收以及糧食作為交換,讓這位姑娘跟我回去玩上幾天如何?”
說話是一個相貌還算周正的男人,比起旁邊那群色中餓鬼已經算是體面多了,可他這話話音剛落就覺得背脊一涼,像是沒什麼東西壓得沉沉喘不過氣一般。
瞬間額上滲出冷汗來,半個月也說不出了。
眾人只當他是緊張,仍舊在觥籌交錯間嘻嘻哈哈,謝春風眼珠子骨碌碌一轉倒是十分有些心動——
她待在城主府裡暫時也出不去,這樣就無法光明正大的尋找線索,包括三個隊友以及那個野奴,甚至是從大漠裡追進來的那個骷髏,每一樁都得去弄清楚。
若是她假意跟著這人走,等出了城主府再火速溜人自個兒浪去,豈不美哉?
想到這裡,謝春風竟然還真就起身,桃花眼含笑,一副嬌憨又乖巧的模樣等待著被領走。
遺光眼瞼微掀,望著她的眸底說不出的陰鬱,濃烈像是打翻了一整塊硯臺一般沉沉如墨,就連嗓音也愈發低沉,隱隱透著幾分咬牙切齒的意味。
“你想跟他走?”
明明是焦陽高照的大熱天正午,遺光話音一落,陡然間院子裡竟起了肆虐的寒風,七月仲夏竟驟然如同臘月般陰冷,就連上空飛掠過的大雁也不敢再鳴叫,緘默的佇立在枝頭。
若是神智清醒下的謝春風說不定就能聽出神明語氣裡的不對勁的,但這位祖宗可是剛喝過酒,連自己都認不清是誰有的是一股子一往無前的勁。
她承認自己有那麼幾分賭氣的意味,但反正遺光大人連她都認不清還有閒暇興致去辦什麼宴會養什麼舞姬,走了她一個也無關緊要罷了。
謝春風抬眸,笑意盈盈,終於在他面前說出了第一句完整的話。
“謝城主大人成全。”
風,在這一刻靜止,就連枝頭搖搖欲墜的枯葉也彷彿被定格不再動彈。
銀髮的青年徐徐站起身,壓迫感將這寬敞的院落也逼得窄仄了起來,他依舊神色清冷,宛若一尊無慾無求的神像,眸底斂起的駭人慍怒卻不似表面那般涼薄淡漠。
客人的動作在他起身那一刻就被暫停,此刻這間院落就好似被一張巨大的結界籠罩其中,而內裡時間是無法流動的。
謝春風有些迷茫的歪頭,盯著緩緩朝自己走來的光風霽月的神。可這次他臉上卻並不似溫和的笑,而是夾雜著平日隱忍之下不可言喻的佔有慾以及偏執。
等她整個人都被陰影籠罩其下,青年卻不徐不疾的攥緊了她的手腕,一言不發的牽著她便往廳殿裡面走。
謝春風無論如何也掙脫不開,他力度握得很緊,緊到讓她感覺自己像是被什麼手銬牢牢的鎖住了一般,能感覺到兩人接觸到的地方有明顯的異物。
謝春風低頭一看,竟是從他掌心滲出來的血。
高高在上全知全能的神怎麼會被渺小的酒杯碎片刺傷,那些對他而言無關緊要的鮮血此刻看在謝春風眼底卻格外刺眼。
她,從未見過遺光大人受傷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