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穆的目光掃過城下那片被夜幕吞噬的區域:“今夜,警惕任何移動目標。凡靠近警戒線一百五十步者,無警示,直接射殺。”
“明白!”艾雷恩眼中銳光一閃,扶劍快步走向箭塔位置,手勢無聲,維基亞神射手們迅速調整射擊位,弩炮絞盤發出細微的繃緊聲。
沈穆最後轉向渾身肌肉仍緊繃的貝斯圖爾,聲音不容置疑:“讓你的草原響馬收回巡邏圈,固守城牆可視範圍邊緣。目標不是交戰,是活著帶回情報。尤其是使者離開方向,注意地麵震動,任何疑似骨甲騎兵聚集團隊,立刻撤退。”
貝斯圖爾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眸中翻騰的戾氣,鐵甲下胸膛起伏兩次,啞聲道:“遵命!”
他猛地轉身,朝城下庫吉特騎隊方向發出短促尖銳的鷹哨,帶著決然的後撤指令。
冰冷的空氣在城堡主廳內沉凝。
一張粗糙的羊皮地圖攤在厚重的橡木桌上,旁邊是使者消失前指定的“情報”坐標位置。
“我們要小心。”
沈穆移開目光,望向窗外凝重的夜幕,“魔鬼過來談,恰好證明它們對亡靈的忌憚,遠超對我們的直接試探,亡靈內部防禦的核心節點信息,必然牽扯到某些足以威脅魔鬼的隱秘力量。”他踱至牆邊,指尖劃過冰冷石壁,感受那粗糲的質感:“情報本身是真或假,反而是次要。它們需要這信息被我們接收、解析、乃至利用,這個動機……才是核心。”
“利用我們去打擊亡靈?”艾雷恩皺眉。
“互相消耗是常態。”沈穆轉身,眼底映著跳動的火光:“它們希望新日瓦丁成為攪碎亡靈的磨盤,我們亦然,看誰能將刀刃磨得更快,又能避過對方的黑手罷了。”
他站定,聲音不容置疑:“現在起,新日瓦丁進入全麵戒備周期。輪值周期縮短,任何方向哨位發現異常能量釋放跡象——無論黑光、綠火、抑或硫磺焦痕——即刻最高警戒。地獄與亡靈的刀即將落下。我們要做的,就是讓它們的第一擊,先碰在彼此的刃上。”
夜色深沉如墨汁。
高聳的北麵哨塔頂端,兩名披著厚厚偽裝鬥篷的維基亞弓箭手蜷縮在觀測位裡。
沒有交談,隻有風刮過塔身縫隙時發出的尖銳鳴音。
城牆垛口後方。
維基亞神射手靠著冰冷的石壁,膝上半蓋著氈毯,身旁堆著特製的重箭。
他們並未入睡,隻是閉目調息,像收刀入鞘的利刃。
每十五分鐘一次,巡邏隊穿行而過,盔甲隻有最細微的摩擦聲,像寒霜凝結在鐵上。
主城樓深處。
沈穆獨立在瞭望窗前。
城下防禦燈火勾勒出拒馬和陷阱陣列的鐵灰色輪廓,再遠處便是純粹的黑暗。
他在思索。
魔鬼送來的會是毒餌還是鑰匙?
亡靈的鍘刀藏於何處的沙礫之下?
這些疑問沉甸甸壓在他思維的底層。
戰略家不急於掀開底牌。
黑夜是耐心的狩獵場。
他在等著看那股暗紅之爪掀起的波瀾,能否逼迫潛藏在黑暗中的亡靈暴露出致命的破綻。
城頭篝火在風中明明滅滅。
沈穆的身影融入更深的暗影,如同釘入風暴眼的、一塊沉默的青銅古盾。
他站在那裡,塔樓、拒馬、崗哨、士兵,所有冰冷的防禦體係,便獲得了無形的承重脊梁。
新日瓦丁的鋒芒與堅韌,在死寂的夜色中無聲砥礪。
貝斯圖爾粗礪的鷹哨在夜風中盤旋片刻,如同獵鷹歸巢的召喚。
很快,五道如沙狐般迅捷的身影從城牆陰影中滑出,動作利落地翻身上馬。
他們是貝斯圖爾麾下最擅長隱秘偵查與追蹤的草原響馬,慣於在死寂中嗅出危險,在風暴來臨前遁入無形。
“目標東偏南,沙丘棱線後消失的魔鬼使者。”
貝斯圖爾低沉嘶啞的聲音在城垛口響起,隔著百米的風沙精準傳入五人耳中。
他的手指如刀鋒般指向使者最後融於黑暗的方向:“不要靠近!鷹眼,看清它埋東西的位置。確認後,等它完全走遠,再去取出來。如果它埋了不止一處……標記所有點,隻取約定坐標下的那個羊皮卷。挖的時候,小心點,彆出什麼意外。”
他的話語帶著庫吉特人特有的戰場生存智慧和對地獄造物的本能警惕:“拿到後,立刻帶回,直接給領主大人。”
“遵命,頭人!”領頭的響馬小隊長撫胸低喝,他臉上覆蓋著臟汙的防風布巾,隻露出一雙鷹隼般銳利的黑眼睛。
無須多言,五人如同融為一體,矮小的草原戰馬邁開幾乎無聲的碎步,借著高低起伏的沙丘地紋,迅速融入漸深的夜色。
他們沒有燃火把,庫吉特人能在星光下視物如同白晝。
時間在壓抑的等待中緩慢流淌。
城頭,篝火搖曳,沈穆依舊佇立如雕像,目光穿透黑暗,感知著遠方未知的波瀾。
雷薩裡特和艾雷恩已各自去執行加固城防的命令,調動士兵的細微聲響在緊張的氛圍下清晰可聞。
貝斯圖爾則在沈穆身邊來回踱步,如同一頭被鐵鏈束縛的凶獸,粗重的呼吸間噴吐著暴躁的鼻息。
約莫半個時辰後,一陣短促而奇特的、類似某種沙漠蜥蜴摩擦硬物的嘶鳴聲,極其微弱地從城外傳來。
貝斯圖爾猛地定住身形,側耳傾聽,眼中凶光一閃,看向沈穆:“大人,信號來了,他們找到了位置,東西已取出,正在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