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多久,五匹快馬如同從地底鑽出一般,踏著鬆軟的沙地,極其靈巧地繞過外圍布置的暗哨和陷井區,在幾乎毫無聲響的情況下悄然抵達緊閉的東門外。
為首的草原響馬翻身下馬,手中緊握著一個用油布包好的、巴掌大小的物件。
城牆上垂下索繩,他熟練地攀爬上來,動作矯健如猿猴。
“領主大人,貝斯圖爾大人!”草原響馬隊長單膝跪地,將油布包舉過頭頂,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這東西埋在城門西側五十步外一個鬆軟沙坑裡。確認是使者所埋,我們盯著它埋下去,又盯著它徹底消失了身影才動手挖了上來。按貝斯圖爾大人吩咐,用長杆皮囊當手套遠遠鉤上來的,但是……”他頓了一下,似乎有些猶疑,“取它的時候,旁邊的沙土裡有股很濃的血腥味,還有像燒焦骨頭一樣的怪味。”
沈穆伸手接過油布包。
入手微沉,冰冷堅硬。
他拆開油布,裡麵是一卷顏色沉暗、觸感乾澀的羊皮卷。
打開後一股混合著陳舊塵土、隱約硫磺與某種難以形容、如同深層空間黴菌般的腐朽氣息瞬間彌漫開來。
這味道與使者身上偽裝的人類氣息截然不同,帶著一種直刺靈魂深處的陰冷與褻瀆感。
攤開羊皮卷,上麵繪製的並非傳統的地圖。
墨跡並非純黑,而是一種深暗如凝固血塊的顏色,線條扭曲盤結,勾勒出一個個並非固定地貌、而更像是某種能量彙聚點的圖案標記。
那些符號仿佛在微弱地蠕動,多看幾眼便讓人頭昏目眩。文字更是怪異莫名,像是某種爬行動物留下的扭曲劃痕,充滿了地獄深淵特有的混亂與惡意。
沈穆的指尖撫過卷軸邊緣,那冰冷刺骨的觸感中,一絲微不可察的灼燒感順著指尖傳來——仿佛是羊皮卷本身在抗拒、甚至試圖汙染接觸它的一切生靈。
沈穆的目光深沉似淵海,銳利地解析著羊皮卷上的每一道瘋狂線條和每一個蘊藏著劇毒信息的怪異符號。
不過在中間,卻用藍星文字寫了很多東西。
沈穆看得懂。
的確是關於幽光第二王朝骨甲騎兵的信息,以及黑箭塔第七王朝的骸骨弓箭手的信息。
“看來,‘暗紅之爪’的地獄繪卷,倒是比它們的人皮麵具來得‘真誠’不少。”沈穆的聲音冰冷如寒鐵撞擊,帶著一絲洞悉本質的譏諷:“貝斯圖爾。”
“在!大人!”貝斯圖爾立刻上前一步,手按刀柄。
“把你的人撤回來,安排輪替休息,養足精神。”沈穆的目光依舊鎖定在羊皮卷上,仿佛在從那些瘋狂扭曲的符號中榨取真實的信息。
“是!”貝斯圖爾撫胸領命,眼中凶光閃爍,掃了一眼那散發著不祥氣息的羊皮卷,立刻大步流星轉身離去執行命令。
羊皮卷冰冷的觸感和那股褻瀆的氣息在沈穆的指尖徘徊,他合起卷軸,將它置於冰冷石砌的城垛口。
他抬首,目光投向城外那片吞噬了信使的黑暗。
夜幕下的荒漠,寂靜得令人窒息。
……
時間又過去了四五天。
新日瓦丁城牆投下的陰影,在漸漸西斜的陽光下變得斜長而沉重。
空氣中,焦灼的沙塵味、隱約的血腥鐵鏽氣,以及一絲永遠驅散不掉的、來自靈界深處的衰敗感,共同構成了這座前沿堡壘的獨特氣息。
自那場與魔鬼使者的詭異會麵已過去數日,那份散發著褻瀆氣息的羊皮卷軸帶來的冰寒與警兆,已化作城牆上每一塊加固條石間更深的堅毅。
沈穆的命令無聲地滲透至堡壘的每一個角落。
貝斯圖爾麾下的庫吉特草原響馬,如同最機敏的鷹群被重新撒向荒原。
他們不再以大隊集群行動,而是化整為零,以兩三人為一組精巧的戰鬥單元,如同蒲公英的種子,輕盈而警惕地散落在新日瓦丁東部那片已經徹底化為死寂荒漠的廣袤“郊區”。
他們的任務明確。
就是監視!
監視每一道沙丘的棱線,監視蘇家村廢墟旁那個如同大地傷口般張開的巨大地鐵站入口,監視地平線上任何不祥的煙塵或異常的陰影。
馬蹄踏在鬆軟的沙地上幾乎沒有聲響,庫吉特人銳利的目光穿透熱浪蒸騰的空氣,如同無形的絲線,在死寂的荒漠上織起一張無形的預警之網。
與此同時,城外的防禦工事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推進。
在雷薩裡特沉穩有力的督造下,一圈低矮但敦實的石土混合圍牆,如同頑強生長出的骨刺,圍繞著新日瓦丁的主城牆外圍拔地而起。
這圈矮牆並不追求高度,它的作用是遲滯與破壞。
牆體高度僅及馬腹,卻異常厚實,頂部被刻意削出尖銳的棱角,足以讓試圖跨越的衝鋒騎兵人仰馬翻。
而在矮牆之外,更遠一些的土地上,數以百計的陷馬坑被挖掘出來。
這些精心設計的陷阱覆蓋著薄薄的偽裝草皮或沙土,下方埋藏著碗口粗、尖端淬毒的倒刺木樁。
它們覆蓋了從地鐵站廢墟到蘇家村殘址,再到通向更遠處荒漠的幾處相對平緩、適合騎兵衝擊的咽喉要道。
任何試圖以高速掠過這片區域的敵人,都將麵臨骨斷筋折、血流成河的下場。
這圈矮牆和布滿死地的陷馬坑,像一道冰冷的鐵犁,將新日瓦丁與外部荒野清晰地分割開來。
令人警惕的是,這份日益增長的防禦力量,似乎在最近幾日並未經曆嚴峻的考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