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活著……還有什麼意思?不如……死了算了……都死了算了……一了百了……
這怨毒、絕望、疲憊到極致的念頭,像最後一根稻草,壓垮了他早已不堪重負的心智,純粹的、深沉的、對生命本身的巨大怨念,如同實質的黑色煙霧,從他枯竭的心底升騰而起,濃烈得幾乎要將他吞噬。
就在這個時候——
似乎有什麼東西滴在自己的身上,黏糊糊的。
李四叫了一聲,聲控燈亮了起來,他看了一下被滴到的位置,發現是一團粘稠的黑色粘液,他突然感到一陣惡心,說不清這是生理上的不適還是心理上的反感,看到那團黑影時就沒來由地感到一陣暈眩,僅僅隻是盯著那塊黑斑就讓他有乾嘔的衝動。
他厭惡的甩了甩手。
但是突然一塊黑影擋在了他的麵前,遮住了光。
李四抬頭往前一看,嚇的心跳都停止了。
一個人形體……勉強算是人形體的東西站在李四麵前,整體全是由那種黑影組成的,正在滴滴答答的往下滴著那種黑色粘液,在它的身上,翻滾起伏的液體狀物質冒出氣泡,卻沒有任何聲音存在。
————————————
巷子裡,一個男人正靠著冰冷的磚牆,一點點往下滑。他穿著洗得發白的粗布短褂,袖口磨損得厲害,露出的手腕瘦骨嶙峋。他的臉上帶著濃重的、幾乎化不開的黑眼圈,眼袋浮腫,眼神空洞地望著巷口對麵牆上張貼的、早已褪色的告示。他手裡還捏著半個乾硬的雜糧餅,似乎連咀嚼的力氣都沒有了。
這是一個被生活徹底榨乾了的人。夏憂蠹能清晰地“嗅”到他身上散發出的那股濃烈到幾乎凝成實質的疲憊和……怨念。不是激烈的仇恨,而是日複一日積累下來的、對生活本身的巨大失望和無力感,像一層厚厚的、散發著餿味的淤泥,包裹著他的靈魂。
這怨念如此深重,如此純粹,這說明……收割的時候到了。
男人似乎想歎口氣,但最終隻是胸腔微弱地起伏了一下,連歎息的力氣都省了。他太累了。從雞鳴做到鬼叫,工錢微薄得僅夠糊口,家中老母臥病在床,藥錢像無底洞,孩子還嗷嗷待哺……生活的每一塊磚都沉重地壓在他肩上,看不到儘頭,看不到希望。
他感覺自己就像一頭被蒙著眼、永遠在轉圈拉磨的驢,連悲鳴都發不出來,隻剩下骨頭縫裡透出的、浸入骨髓的累和……怨。
為什麼?憑什麼?
好累……真的好累……
不如……算了……
這些念頭,像無聲的毒蟲,在他早已枯竭的心田裡反複啃噬,怨氣……正在升騰。
就在他最後一個“算了”的念頭浮現,心氣徹底跌入穀底,連那點麻木的怨都懶得再升起的瞬間——
男人拿著乾餅的手,毫無征兆地、無聲無息地……融化了。
像高溫下的蠟像,又像被投入強酸,那粗糙的手指、布滿老繭的手掌,連同那半個乾硬的雜糧餅,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透明。
皮膚、肌肉、骨骼的界限瞬間模糊,化為一種粘稠的、黑色的半流體。沒有一滴血,沒有一絲聲響。那流體像活物般沿著他的手臂向上蔓延,所過之處,衣物完好無損,但衣物下的血肉卻詭異地液化!
男人茫然地低下頭。
他看到了自己正在“融化”的手臂。
看到了那黑色的流體正在吞噬他的小臂。
劇痛?沒有。
恐懼?似乎也慢了半拍。
巨大的荒謬感先一步攫住了他,他像是在看彆人的手臂一樣,完全沒有任何感受,麻木不已。
他甚至下意識地想用另一隻手去碰一碰——那隻手剛抬到一半,指尖也開始變得透明、粘稠,流動!
“啊……”他終於發出了一聲短促的、如同破風箱漏氣般的聲音。
不是慘叫,而是極度的困惑和……一絲終於解脫的茫然?這……就是結束了嗎?也好……太累了……
幽綠的光芒加速蔓延,覆蓋了他的肩膀,胸口。他感覺自己像一顆正在被融化的冰塊。
透過變得半透明的胸腔皮膚,他能清晰地看到自己胸腔內,那顆疲憊的心臟,此刻正被黑色的流體包裹、滲透,每一次搏動都泵出“血液”,流向萎縮的肺葉和其他器官。
他的骨骼在流體中軟化、變形,發出極其細微的、令人牙酸的吱嘎聲。
這個認知帶來的恐懼,終於帶來了男人最後一絲麻木。那是一種比身體被溶解更深的、徹骨的寒意和絕望!他要死了!
所以,要結束了,對吧?
所以,沒有反抗。
也不會反抗。
懶得動了,隨便吧。
“嗬…嗬…”他喉嚨裡擠出不成調的嘶鳴,眼中卻沒有光。
流體已經蔓延到他的脖頸,開始蠶食他的下巴。他的頭顱也開始變得透明,顱骨在流體下顯現出怪異的輪廓,眼珠像兩顆蒙塵的玻璃珠,倒映著巷口外那些不知道是餘暉還是燈火的黃光,和他自己正在溶解的軀體。
就在那流體即將吞噬他最後一絲意識,將他徹底轉化為一團純粹“生魂”的刹那——
咻!
一道幽暗、迅疾、帶著刺骨寒意的烏光,瞬間撕裂空氣,精準無比地釘入了男人半透明的胸膛!
那是一根玉簪,很明顯的女式所用的簪子,帶著一道術法穿梭而來。
一聲仿佛冷水滴入滾油的爆響!玉簪刺入的瞬間,男人體內那瘋狂肆虐的黝黑流體如同被投入了克星,劇烈地扭曲、沸騰。
夏憂蠹的身影,悄無聲息的出現在巷口陰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