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雙眼赤紅如血,眼白布滿了蛛網般的血絲,瞳孔因極度的驚駭與悲痛而放大、渙散,幾乎要奪眶而出!淚水,混著嘴角不斷溢出的鮮血,還有額頭傷口淌下的血水,在他臉上肆意橫流,衝刷出道道猙獰可怖的汙痕。他狀若瘋魔,再不見半分理智!雙手如同鐵鉗般死死抓住身邊一根沾滿粘稠血漿和碎肉的長矛,不顧一切地將整個上半身探出垛口!
“畜生!還我兄弟命來——!!!”
嘶啞的咆哮帶著血沫,他手中的長矛如同瘋魔的毒龍,朝著下方那片吞噬了許勇的、如同蛆蟲般蠕動翻騰的黃巾人潮,瘋狂地、毫無章法地捅刺下去!每一次捅刺都用儘了他全身的力氣,帶著同歸於儘的決絕!矛尖穿透皮肉,刺入胸腔,攪動內臟!每一次拔出都帶起大蓬的血雨和破碎的臟器碎塊!他根本看不清目標,也無需看清,隻是瘋狂地、重複地將那柄長矛一次次送入那翻滾的人潮之中,仿佛要將那無儘的黃巾賊寇,連同這片吞噬了他至親的土地,一同捅穿、搗碎!
“呃啊——!!!”
與此同時,在西門另一段絞殺正酣的城牆上,一聲低沉如悶雷、卻蘊含著毀天滅地般狂暴怒火的狂吼,猛地炸開!是許褚!
他巨大的身軀在那一瞬間爆發出非人的力量!那柄豁口遍布、沾染著層層疊疊暗紅血垢的巨刀“虎癡”,在他手中化作一道毀滅的颶風!刀光一閃,身前兩名正欲撲上的黃巾悍匪,連人帶手中簡陋的木盾和生鏽的環首刀,如同被巨象踐踏的稻草人般,瞬間被從中劈開!滾燙的鮮血和破碎的內臟如同噴泉般激射而出,濺了他滿頭滿臉!他連眼睛都未曾眨一下!
他看到了!他看到了許勇墜落的最後一瞬!看到了那隻伸向虛空、沾滿血汙的手掌被無數腳掌踩入爛泥!
巨大的身軀如同被無形的電流貫穿,不受控製地劇烈顫抖起來!那不是恐懼,是足以焚毀靈魂的狂暴殺意!握刀的右手,指關節因極度用力而發出“咯咯咯”不堪重負的爆響,仿佛下一瞬就要將精鋼打造的刀柄生生捏碎!一條條粗壯如虯龍的青筋,在他古銅色、布滿新舊傷痕的手臂上暴突、跳動,仿佛要破皮而出!汗水混合著敵人滾燙的鮮血,在他虯結的肌肉上肆意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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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哭嚎,沒有流淚。那張如同岩石雕刻般的臉上,所有的表情都凝固了,隻剩下一種冰冷到足以凍結靈魂的、深不見底的仇恨!那仇恨如同萬載玄冰包裹的地心熔岩,蘊含著毀滅一切的狂暴意誌!他的眼睛,原本就如受傷猛虎般冰冷凶戾,此刻更是徹底失去了“人”的光澤,隻剩下純粹、赤裸、如同深淵般吞噬一切的黑暗殺機!
悲痛?那太奢侈了!此刻唯有殺!唯有血!唯有將眼前這無儘的人潮,連同這片天地,一同拖入毀滅的深淵!
“死——!!!”
一聲短促、低沉、卻如同地獄號角般的咆哮從他喉嚨深處迸出!
“虎癡”巨刀再次揚起!這一次,不再是精準的劈砍,而是帶著同歸於儘的、碾碎一切的狂暴氣勢!刀光不再追求效率,而是追求最徹底的毀滅!
橫掃!豎劈!斜撩!
每一次揮動都帶起令人心悸的呼嘯風聲,將身前數丈內的空間化作死亡的禁區!無論是人是盾,是矛是甲,儘數在狂暴的刀光下化為齏粉!他不再閃避,不再格擋,任憑敵人的刀槍在他身上增添新的傷口,他隻管前進!前進!
用敵人的血肉鋪路,用毀滅的刀光開道!他巨大的身軀如同失控的攻城錘,在密集的黃巾人潮中硬生生犁開一條由殘肢斷臂和粘稠血漿鋪就的死亡之路!每一步踏下,都仿佛要將這承載著兄弟血仇的城牆踏碎!
城樓高處,虎賁校尉張鼎,如同鐵鑄的雕塑般矗立著。他目睹了許勇被吞噬的瞬間,目睹了許定噴血瘋魔的慘狀,目睹了許褚化身毀滅凶神的狂暴。更看到了沮授那文士單薄的身影在刀光箭雨中踉蹌,華歆那老邁的身軀被血汙浸透的官袍,還有自己麾下那些身披玄甲、曾隨他征戰四方的虎賁銳士,如同投入熔爐的精鐵,一個個在黃巾狂潮的拍打下崩折、消融。
一股巨大的悲慟,如同冰冷的鐵爪,狠狠攥住了他的心臟,幾乎讓他窒息。他猛地轉身,大步走向城樓後方一處堆滿斷箭殘矛、相對僻靜的角落。背對著那片修羅殺場,那震天的廝殺、慘嚎、臨死的詛咒,仿佛被一道無形的牆隔絕在外。
他抬起手,動作竟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滯澀,猛地將頭上那頂沉重的玄鐵盔漢代高級將領頭盔,覆麵護頰)摘下!冰冷的鐵盔入手沉重,邊緣處,幾點粘膩、尚帶一絲微弱餘溫的灰白與猩紅混合物,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刺目——那是他親兵隊率陳桐迸濺的腦漿和鮮血!
這位以鐵血剛毅著稱、統禦天子親軍的虎賁校尉,寬闊如山的雙肩,竟不受控製地劇烈顫抖起來!他緩緩抬起另一隻手,那隻布滿厚繭、曾無數次握緊刀劍、勒緊韁繩的手,此刻竟也在微微顫抖。他用帶著鐵甲手套的食指指尖,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悲愴,輕輕撫過那頭盔冰冷的邊緣——那裡,似乎還殘留著陳桐年輕頭顱最後一絲微弱的氣息,那個曾跟在他身後,眼神明亮、聲音清脆地喚他“將軍”的年輕人……
一股巨大的酸楚混合著滔天的無力感,如同決堤的洪水,狠狠衝垮了他強行築起的堤壩,直衝喉頭!他猛地閉上雙眼!兩行滾燙的、渾濁的淚水,如同熔化的鐵水,無法抑製地衝破緊閉的眼瞼,沿著他那張如同刀劈斧鑿般剛毅、此刻卻布滿塵土血汙和深深疲憊的臉頰,無聲地、沉重地滾落!一滴,又一滴,砸落在冰冷的頭盔鐵麵上,發出細微卻驚心動魄的“嗒…嗒…”聲,與遠處震天的廝殺形成詭異的對比。
這軟弱,如同巨石壓頂,沉重得讓他幾乎彎下腰去。但他隻允許它存在了三個沉重的呼吸!如同瀕死者貪婪地吸進最後三口空氣!
當他再次睜開雙眼時,那眼中所有的悲慟、脆弱、乃至作為“人”的軟弱,都已被一股更加冰冷、更加堅硬、如同萬載玄冰般的決絕徹底凍結、封死!他猛地抬手,用冰冷的鐵甲護臂狠狠抹去臉上的淚痕與血汙,在那剛毅的麵容上留下幾道粗暴的暗紅印記。
然後,他動作穩定、甚至帶著一種近乎殘酷的精準,將那頭盔重新扣上頭頂,係緊顎帶。冰冷的鐵甲貼合肌膚,帶來一種近乎自虐般的清醒與沉重。
他緩緩轉過身。
當他重新麵對那片血肉磨盤時,臉上所有的情緒都已消失殆儘,隻剩下一種如同鋼鐵澆築、寒冰封凍般的冰冷決絕。那是一種超越悲痛、超越憤怒,隻剩下純粹意誌與責任的鐵血姿態。他大步走向一名同樣渾身浴血、眼神中帶著恐懼與茫然的傳令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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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鼎伸出帶著鐵甲手套的手,並未用力,隻是如同鐵鉗般穩穩按在傳令兵顫抖的肩膀上,那冰冷的觸感和沉重的力量,瞬間讓幾乎崩潰的傳令兵找回了一絲支撐。
他的聲音響起,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鏽鐵,每一個字卻都像是從鐵砧上錘打出來,帶著斬釘截鐵、不容置疑的冰冷力量,穿透了周圍的喧囂:
“傳令!”
“凡傷兵,手足尚能動彈者,即刻編入輔兵營!運送箭矢、磚石、滾木!若金汁尚存,亦需運送!拆!給本將繼續拆!靠近城牆五十步內所有屋舍,無論貧富貴賤!梁柱、門板、青磚、瓦片、乃至灶台石塊!凡能砸死賊寇、延緩其登城之物,儘數運上城頭!敢有阻撓遷延者,無論何人,立斬不赦!”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遠處在血泊中掙紮指揮的沮授和華歆,聲音依舊冰冷如鐵,卻透著一絲對文臣最後尊嚴的保留:
“告知沮公、華公:著其組織城內所有婦孺老弱,熬煮粟米稀湯,燒滾沸水!再搜羅全城所有布帛,撕作繃帶,以沸水煮過備用!告訴他們,此亦是守城!”
最後,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混亂的戰場,落在了東門那如同血魔般的典韋和西門那化身毀滅凶神的許褚身上,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背水一戰的、近乎悲壯的決絕:
“曉諭典韋、許褚:彼等所守之地,即為鄴城命門!人在寸土在,人亡屍堵門!告訴他們,我張鼎的將旗……就在這城樓之上!城在旗在,城亡旗焚!”
“告訴所有還能喘氣的虎賁營弟兄……”他的聲音再次頓住,喉結劇烈地滾動了一下,仿佛咽下了一口滾燙的鐵砂,再開口時,那冰冷的聲線裡竟帶上了一絲微不可查的、如同金屬斷裂般的嘶啞悲鳴,“身後……已無退路!唯……死戰!方有生路!死戰!!!”
軍令如冰刀,斬斷了最後一絲軟弱與幻想。
鄴城,這台巨大的血肉磨盤,已流儘了血淚,榨乾了最後一絲元氣。
張鼎正用冰冷的命令,將這殘破城池連同城中殘存的所有生靈,一同推上那最後的、絕望的祭壇。要麼在毀滅中重生,要麼在毀滅中……化為齏粉!
“通知沮公、華公,組織城內所有婦孺老弱,熬煮米湯、燒開水!再收集所有能找到的布條,撕成繃帶!”
“告訴典韋、許褚!他們的位置,一寸也不能退!告訴虎賁營的兄弟們…我們…沒有退路!”
他的命令依舊冷酷,卻帶著一種背水一戰的悲壯。他知道,鄴城已經流乾了血,榨乾了最後一絲力氣。黃巾軍的攻勢依舊如同海嘯般洶湧,看不到儘頭。他隻能用人命去填,用血肉去堵,用這搖搖欲墜的城牆,去賭那一絲渺茫的生機,或者…一個壯烈的終局。
他望向城外那無邊無際、如同蝗蟲般湧動的黃巾人潮,望向遠處那麵在血色煙塵中若隱若現的“地公將軍”張寶的大纛dao,主帥的大旗),眼神冰冷如刀。他知道,那個手持昆吾劍遁走的“大賢良師”張角,他的陰影依舊籠罩著這片戰場,驅動著這數十萬走向毀滅的靈魂。
城在,人在。城亡,人亡。這並非豪言壯語,而是鄴城內外,所有生靈正在用生命書寫的、殘酷而真實的注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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