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死鬥_流華錄_笔趣阁阅读小说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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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死鬥(1 / 2)

冰冷的觸感,緩慢凍結的寒潮,一寸寸侵蝕著肌膚。玄黑色的鐵葉劄甲,每一片都帶著前任主人——他的弟弟孫原——殘留的氣息:淡淡的汗味,若有若無的藥草清苦,更深層處,是浸入鐵質紋理、無論如何擦拭也揮之不去的、極淡的血腥鐵鏽味。

甲胄的束帶被勒緊,發出皮革摩擦的“吱呀”聲,沉重的分量實實在在壓上孫宇寬闊的肩頭、胸膛。甲葉相互疊壓、碰撞,發出細碎而冰冷的“哢嚓”聲,如同為一場葬禮奏響的前奏。

他取代了那襲紫衣本該屹立的位置,站在北城樓最前沿,如同玄鐵澆築的界碑。淵渟劍依舊懸在左側腰際,古樸的劍鞘沉默著,但那蟄伏的凶戾之氣,仿佛與他此刻冰冷沉寂的心境產生了共鳴,無聲地渴望著飲血。

城下,是沸騰咆哮的血海地獄,狂熱的嘶吼、垂死的哀嚎、兵器碰撞的銳鳴、重物砸落的悶響,混合成一股足以撕裂耳膜的毀滅聲浪,裹挾著濃烈到令人作嘔的腥臭氣息,不斷衝擊著城牆。

孫宇的身形卻穩如磐石,唯有束發的帛帶在夾雜著火星和灰燼的熱風中劇烈飄動。他深邃的目光,如同穿透迷霧的鷹隼,越過了垛口,越過了下方那片由無數扭曲肢體和粘稠血漿構成的、正在蠕動“生長”的恐怖斜坡,投向更遠方黃巾軍陣的縱深。

那不是混亂無序的狂潮。那是一種令人心悸的、秩序與狂暴交織的毀滅矩陣。

並州黃巾軍的龐大陣型如同移動的黑色鐵林。

巨大的井闌,高達三丈有餘,以粗逾合抱的原木為骨,蒙著浸濕後沉重無比的多層生牛皮以防火,底部巨大的木輪在泥濘和屍體上碾出深深的轍痕,發出不堪重負的、令人牙酸的“吱嘎嘎”的呻吟。每一座井闌都如同一座移動的木質堡壘,其上層平台,密密麻麻站立的黃巾射手,身披繳獲的漢軍製式劄甲由長方形鐵甲片編綴而成),手持強弓勁弩臂張弩為主),冰冷的箭鏃早已斜指城頭。

零星的、試探性的箭矢帶著尖銳的呼嘯,劃破昏黃的天空,“咄咄咄”地釘在城樓木柱、垛口青磚上,或偶爾穿透守軍破損的盾牌,帶起一聲悶哼或慘叫。

更遠處,幽州黃巾軍的陣地上,如同刺蝟般豎起著無數令人膽寒的弩臂——那是威力巨大的蹶張弩!需要一名強壯弩手坐地,雙腳蹬住弩身前端的弓弣,雙手合力拉扯牛筋與鹿筋絞合的弩弦,才能完成上弦。

粗如兒臂的弩矢箭)如同短矛,被安置在弩槽中,望山瞄準器)冷冷地對著鄴城方向。這些來自邊郡武庫的大殺器,沉默地散發著死亡的氣息。還有那數架以巨木為體、頭部包裹著厚實鐵皮的攻城槌衝車),被數十名精壯力士推動著,目標死死鎖定著那扇早已殘破不堪、用巨木和屍體勉強堵塞的城門。

視線再放遠,則是無邊無際、一直延伸到地平線煙塵之中的各色黃巾旗號皂色、黃色為主)和攢動的人頭。運送原木、石彈、箭矢的輜重隊如同忙碌的蟻群;調整陣型的軍官在聲嘶力竭地吼叫;龐大的騎兵集群在側翼揚起草屑和塵土……

驅動如此龐大恐怖的戰爭機器,需要多少人力?消耗多少從各州郡劫掠或壓榨來的糧秣?驅使多少牲畜?

孫宇那雙寒潭般的眸子,瞳孔驟然收縮如針尖,一股冰冷的明悟,如同臘月的冰錐,狠狠刺入他的腦海。

戰場上的黃巾軍數量,遠遠超出了斥候拚死送回的所有情報的預估上限!這規模遠超當初宛城那場持續數月、屍積如山的慘烈攻防!

一瞬間,所有的線索在他冰冷的心中串聯成一條清晰的、令人窒息的鎖鏈。

幽州黃巾,並州黃巾……這些席卷邊塞、繳獲了大量漢軍精良軍械的悍匪,他們根本就不是來進行一場流寇式的劫掠或襲擾。

他們放棄了經營已久的巢穴,放棄了劫掠來的金銀婦孺,如同撲火的飛蛾,又如同決堤的洪流,不計代價,不顧傷亡,千裡迢迢,從兩個方向瘋狂湧入冀州!

核心目標隻有一個——張角!

隻有在“大賢良師”身邊,在這位太平道的精神象征、這位手持昆吾劍能引動天地之威的“天公將軍”麾下,這些被宗教狂熱和末世絕望徹底驅動的軍隊,才能將繳獲的漢軍裝備轉化為真正的、毀天滅地的戰鬥力!張角,就是點燃這龐大火藥桶的最後引信,是凝聚這盤散沙的精神核心!

而鄴城,這座囚禁他們認為)著張角、象征著大漢王朝在北中國最後尊嚴的堅城,就是他們必須不惜一切代價碾碎的最終目標!攻下鄴城,占據冀州,則進可窺視司隸,兵鋒直指洛陽,退可割據河北,與搖搖欲墜的漢廷分庭抗禮,真正建立起他們的“黃天”之國!

一旦失敗,他們這彙聚了整個北中國反抗力量與絕望的孤注一擲,將徹底化為烏有,所有沿途的犧牲、劫掠來的財富、甚至他們狂熱信仰的根基,都將煙消雲散,萬劫不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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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們不計代價。

所以,眼前這片黑潮,才會如此瘋狂,如此……前仆後繼,視死如歸。

一股沉重的、近乎令人窒息的壓力,混合著冰冷的殺意,在孫宇胸中鬱結。他扶在垛口冰冷青磚上的手指,無意識地收緊,指節因用力而微微發白。

“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歲在甲子!天下大吉!”

狂熱的戰吼不再是雜亂無章的喧囂,而是帶著某種邪異的韻律,如同潮汐般一波波湧來,一次比一次更高,更瘋狂!又一輪攻擊開始了。

黑色的潮水再次洶湧撲城。

然而,這一次,他們衝鋒的道路,已然被同伴的屍骸徹底改變。

城牆之下,早已不是泥土或護城河的輪廓。那裡,堆積著一座真正意義上的、由無數殘缺不全、血肉模糊、姿態扭曲的屍體壘砌而成的恐怖斜坡!層層疊壓,高度已經超過了城牆的三分之一,並且仍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增長”!

屍體堆積得如此之厚實綿密,以至於後來衝上的黃巾軍,根本無需費力架設雲梯,他們直接踩踏著同伴尚溫軟或早已僵硬冰冷的屍骸,手腳並用地向上攀爬!

一千?兩千?或許早已超過五千!

根本無從計算,也無需計算。

多到那些需要架設的雲梯和推動的井闌,都因為這座不斷“生長”的、滑膩而充滿彈性的屍山而難以直接靠上城牆預定的位置。腐爛腫脹的血肉被無數隻穿著草鞋或赤腳的腳掌踩踏,變成滑膩惡心、噗嗤作響的深褐色肉泥,白色的碎骨和斷裂的兵器夾雜其間,發出令人頭皮炸裂的“哢嚓”脆響。

濃烈到足以讓任何未經戰陣者瞬間嘔吐昏迷的惡臭,混合著硝煙、血腥、糞便和屍體腐敗的獨特甜膩氣息,形成一股肉眼幾乎可見的、黃綠色的、令人作嘔的瘴氣,死死籠罩著城牆根部,甚至連熊熊燃燒的火炬光芒都無法完全穿透。

黃巾軍的士卒們,就爬著這座由他們自己兄弟袍澤血肉築成的、通往“黃天”的恐怖階梯,臉上帶著狂熱與麻木交織的詭異表情,嘶吼著含糊不清的教義或純粹的戰嚎,源源不斷地湧上城頭!

他們仿佛完全無視了腳下踩碎的可能是同鄉、是親友,眼中隻有垛口之後那些疲憊的守軍,隻有那座象征最終目標的城樓!

城頭上的守軍,已經稀薄得如同秋日林間最後幾片枯葉,仿佛下一陣風就能徹底吹散。

即使是身披精良玄甲、堪稱帝國最精銳壁壘的虎賁騎兵,此刻也徹底陷入了體能和意誌的極限。戰刀早已砍得刃口翻卷、崩裂如鋸,手臂酸痛腫脹得幾乎失去知覺,每一次揮動都牽扯著全身撕裂般的疼痛。沉重的呼吸如同破損的風箱,每一次吸氣都帶著濃重的血腥味和肺部的灼痛。冰冷的鐵甲內,汗水早已流乾,隻剩下與血水、汙泥混合後板結的冰冷鹽殼,摩擦著疲憊不堪的肌膚。

一名看起來年僅弱冠的虎賁騎士,臉上的稚氣尚未被戰火完全磨去,此刻卻被厚厚的血汙、煙灰和極度的疲憊所覆蓋。他機械地格開一柄刺來的長矛,反手一刀習慣性地劈向一名正從屍堆邊緣冒頭的黃巾軍的脖頸。

“鐺——!”一聲刺耳的金鐵斷裂聲!他手中那柄百煉精鋼打造、陪伴他經曆數次惡戰的環首刀,竟從中猛地崩斷!長時間的殘酷劈砍早已讓金屬疲勞到了極限,再也承受不住這奮力一擊!

斷刃旋轉著飛落城下。那黃巾軍愣了一下,隨即臉上露出猙獰的狂喜,嚎叫著撲來。年輕的騎士反應極快,幾乎是本能地猛地一腳踹出,正中那黃巾軍的小腹,將其狠狠踹得倒飛出去,砸落下方屍堆。

但就在他舊力已儘、新力未生的瞬間,身體因發力而微微失衡——右側,另一名沉默的黃巾步卒,眼神冰冷而精準,沒有絲毫狂熱,隻有老兵的狠辣和算計,手中那柄明顯是漢軍製式的、保養得甚至比虎賁騎兵更好的環首刀,抓住這電光火石的空隙,帶著一道刁鑽狠毒的寒光,從一個肩甲與頸甲交接的、極其細微的縫隙中精準無比地刺入!

“噗嗤!”

利器穿透皮肉、割開氣管、甚至擦過頸骨的沉悶異響!

“嗬……”年輕的騎士身體猛地一僵,眼中的疲憊瞬間被巨大的驚愕和無法置信取代。他甚至沒能發出完整的音節,滾燙的鮮血就如同壓抑不住的噴泉,從頸側那個致命的創口裡激射而出,飆濺了那名黃巾軍一臉,也染紅了他自己冰冷的胸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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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痛和生命的飛速流逝讓他瞬間明白。一切都結束了。視線開始模糊,耳邊震天的廝殺聲仿佛迅速遠去。

最後一絲渙散的目光,他看到周圍更多湧上來的黃巾軍,他們的眼神不再是混亂的瘋狂,而是帶著類似的、經過血火淬煉的凶狠和精準。這些……絕對不是普通的流民了。他們是黃巾軍真正的骨乾,是老兵,是精銳……

一股莫名的憤怒和不甘猛地湧上心頭,壓過了死亡的恐懼。他發出一聲模糊的、被血沫堵塞的嘶吼,用儘這具年輕身體裡最後殘存的所有力氣,猛地向前撲去,張開雙臂,如同鐵箍般死死抱住了離他最近的兩名剛剛爬上垛口的黃巾軍,然後用一個踉蹌卻無比決絕的姿態,拖著他們一起,縱身翻過了冰冷粗糙的垛口!

“轟——!”

沉重的身體,連同幾十斤的鐵甲和懷中敵人的掙紮驚叫,如同隕石般重重砸在下方的屍山之上,發出令人心悸的沉悶巨響。骨骼碎裂的聲響清晰可聞。旋即,這點小小的漣漪便被更多洶湧而上的、踩著同伴屍體衝鋒的黃巾軍徹底淹沒、吞噬,消失不見。

不遠處,虎賁校尉張鼎,左手揮舞著一柄從敵人屍體上撿來的、刃口也已崩缺的環首刀,右手緊握著他那杆心愛的馬槊長矛的一種,槊鋒長達尺餘,帶有破甲棱,重而鋒利)。劈砍!突刺!他的動作依舊剛猛霸道,每一刀都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每一刺都精準地洞穿敵人的咽喉或眼眶。他渾身浴血,玄甲早已看不出本來顏色,凝固的血痂和新鮮的、粘稠的血漿混合在一起,臉上濺滿了紅的、白的、黃的汙穢之物,唯有那雙眼睛,依舊燃燒著冰冷而堅定的火焰。

他當然知道。

此刻攻城的黃巾軍,已經換了一批,或者說,真正的精銳被投入了這最後的瘋狂。

他們更沉默,更凶狠,更……訓練有素。他們的武器精良,攻擊配合開始有了章法,懂得尋找甲胄的縫隙,懂得格擋和閃避。尤其是那些身披漢軍鐵甲、眼神冷漠的老兵,絕對是黃巾軍中積年的悍匪或底層軍官,戰力驚人,極其難纏。

腳下城牆傳來的震動愈發劇烈,那是攻城槌在一次次撞擊殘破的城門,也是無數敵人攀爬屍山帶來的共振。磚石碎屑不斷從牆縫中簌簌落下。鄴城,這座如同暴風雨中隨時會散架的孤舟,每一次撞擊都發出痛苦不堪的呻吟,真正到了搖搖欲墜的最後時刻。

這瘋狂的、不計傷亡的、連屍山戰術都用了出來的攻勢,隻說明一件事——張角等不下去了!或者說,黃巾軍的最高統帥層,已經失去了所有的耐心和理智。他們要不惜一切代價,壓上最後的底牌,在漢軍可能的援軍到達之前,徹底碾碎鄴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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