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晟緩緩轉過身,臉上帶著一絲淡淡的、近乎虛幻的笑意,那笑意並未抵達眼底。他的聲音平和舒緩,聽不出任何久彆重逢的喜悅或是其他情緒波動,就像在問候一位日日相見的尋常親友,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平靜。
南宮雨薇歎息一聲,該來的還是來了。
南宮雨薇的心臟猛地一縮,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幾乎要窒息。
方城山並非不設防之地,山中有趙空麾下精銳的巡邏衛士,披堅執銳,紀律嚴明;有蔡家精心訓練、耳目靈通的扈從奴仆,明哨暗卡,遍布山道林間,絕不算少。但是,這一切森嚴的戒備,顯然都攔不住南宮晟這等已將武藝修煉至化境的高手。以他的修為,若存心隱藏行跡,斂去周身氣息,這偌大的方城山,恐怕真如入無人之境,無人能察覺其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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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麵上不動聲色,隻是微微頷首,動作優雅卻帶著疏離,聲音努力維持著平穩,卻依舊泄露了一絲不易察覺的乾澀與緊繃:“堂兄……彆來無恙。想不到,你會找到這裡。”
南宮雨薇定了定神,知道在他這位心思縝密、感知敏銳的堂兄麵前,任何隱瞞與修飾都毫無意義,反而可能激化本就微妙而危險的事態。她略去了一些可能會暴露自己心緒的細節,比如孫宇救她時那驚鴻一瞥的震撼,比如養傷期間那些若有若無的關照,但大致將孫宇如何在她遭仇家追殺、身受重傷、瀕臨絕境之際出手相救的經過,客觀地陳述了一遍。她的語氣儘量保持冷靜,仿佛在敘述一件與己無關的、發生在遙遠他人身上的故事。
南宮晟靜靜地聽著,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如同戴著一張精心雕琢的麵具,直到南宮雨薇說完,他才微微皺起眉頭,那眉頭間的褶皺像是刻印著無儘的思慮與不認同:“他不過機緣巧合,救你一次。萍水相逢,恩情償還與否,也隻在一念之間。你與他之間,說到底,並無甚深厚瓜葛,更不該有太多牽扯。”
他的話語直接而乾脆,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仿佛隻是在陳述一個天經地義、無可辯駁的事實,“南陽如今是漩渦中心,各方勢力糾纏,危機四伏,是非之地,不宜久留。你離家已久,族中叔伯雖知你性子,也難免掛念。是時候該回揚州了,那裡才是你的根。”
南宮雨薇咬著下唇,力道之大,讓原本飽滿紅潤的唇瓣瞬間失去了血色,變得蒼白如紙。她感到自己的心,像是被一隻無形卻力大無窮的手緊緊攥住,驟然一緊,劇烈的抽痛蔓延開來,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每一次吸氣都帶著針紮般的刺痛。
她知道南宮晟想殺孫宇,這份殺意源於他對太平道理想的偏執,源於他對南宮氏崛起路徑的選擇,從未更改,堅如磐石。她知道自己和孫宇之間,隔著家族那段不光彩的舊賬,隔著彼此對立的政治立場,隔著即將到來的、代表著穩固聯盟的蔡氏聯姻,從任何層麵來看,確實可說“並無瓜葛”。
她更清楚地知道,以孫宇如今的實力、麾下能人輩出、自身修為深不可測以及對自身安全的嚴密戒備,南宮晟即便武功再高,想要成功刺殺,可能性也是微乎其微,近乎以卵擊石。
可是,她的心就是不受控製地緊了,疼了。
那種複雜難言的情緒,如同洶湧的暗潮,混雜著對家族宿命與責任的無奈與抗拒,對孫宇那份說不清道不明、卻已在心底悄然生根的情感萌芽的酸楚與苦澀,以及對眼前這位血緣至親、曾經一同習武玩耍的堂兄,如今卻走上一條充滿荊棘與黑暗的不歸路的痛惜與無力,幾乎要將她單薄的身軀徹底淹沒。
她垂下眼簾,濃密卷翹的長睫如同蝶翼般輕顫,努力掩蓋住眸中翻湧的情緒,避開南宮晟那仿佛能洞悉靈魂深處一切秘密的目光。袖中的手指悄然蜷縮,指甲深深陷入柔軟的掌心,帶來一絲尖銳的刺痛,才勉強維持住表麵那搖搖欲墜的平靜。
庭院中,晨霧仍未散儘,如同化不開的愁緒,縈繞在兩人之間。那株老梅寂寂無言,虯乾的枝椏伸向灰白色的天空,仿佛在無聲地訴說著歲月的滄桑與命運的無奈。唯有兩人之間那無聲的、洶湧的暗流,在彌漫的霧氣中,危險而壓抑地悄然湧動。
“堂兄,”南宮雨薇終於再次開口,聲音比剛才穩定了些,卻依舊帶著一絲微不可查的顫抖,她抬起眼,勇敢地迎向南宮晟的目光,“家族……近來可好?叔父他……身體如何?”她試圖將話題引開,引向那片遙遠的、隱藏在揚州山林中的故土,引向那些血脈相連的親人,或許能喚起他心中一絲溫情,衝淡這令人窒息的緊張。
南宮晟深邃的眼眸中,極快地掠過一絲難以捕捉的波動,像是平靜湖麵被投入一顆微小的石子,但瞬間又恢複了古井無波。“家族?依舊如此。”他的語氣帶著一種淡淡的、近乎冷漠的疏離,“守著那片山林,與山越為鄰,墾田狩獵,商賈往來,看似逍遙,實則……不過是偏安一隅,難以真正伸展。叔父身體硬朗,隻是時常念叨你,說你性子野,不像個世家女子。”
他頓了頓,目光再次銳利起來,像是淬了寒冰的針,“但他更擔心,你卷入不該卷入的紛爭。雨薇,你應該明白,我們南宮家,與這中原的世家,終究是不同的。我們的路,也不該寄托在某個朝廷官員的憐憫或是利用之上。”
他向前踏了一小步,並未逼近,但那無形的壓力卻驟然增強。“孫宇是朝廷命官,是剿滅黃巾的‘功臣’,他代表著我們所反對的一切。你留在這裡,與他牽扯不清,隻會讓家族陷入更危險的境地。彆忘了,當年家族中有人暗中資助黃巾之事,雖然隱秘,但並非無人知曉。這是一根隨時可能引爆的引線。”
他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種近乎蠱惑的意味,“回來吧,雨薇。回到揚州,那裡才是我們的天地。家族的未來,需要每一個人的力量,而不是將希望寄托在虛無縹緲的外人身上,更不是……犧牲家族女子的清白與名譽,去換取不可靠的庇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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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白與名譽?”南宮雨薇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同被狂風暴雨摧折的白玉蘭,她猛地抬起頭,眼中第一次燃起了清晰的怒火,那怒火掩蓋了之前的傷痛與掙紮,“堂兄!在你眼中,我南宮雨薇就是如此不堪?是家族用來交換利益的工具嗎?我留在南陽,自有我的理由,與任何人都無關!”
“理由?”南宮晟嘴角那抹虛幻的笑意終於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冰冷的銳利,“你的理由,就是那個救過你一次、如今卻即將迎娶蔡氏女的孫文韜?雨薇,自欺欺人,也要有個限度。我們南宮家的女兒,何時變得如此……天真?”
這句話,如同最鋒利的匕首,精準地刺入了南宮雨薇心中最柔軟、最不願麵對的角落。她踉蹌著後退半步,依靠在冰涼的廊柱上,才勉強穩住身形。胸中氣血翻湧,那句“天真”在她耳邊反複回響,震得她頭暈目眩。
看著她瞬間失血的臉龐和眼中難以掩飾的痛楚,南宮晟眼中閃過一絲極其複雜的情緒,那情緒太快,快得讓人無法捕捉,或許是無奈,或許是一絲不忍,但最終都被更深的決絕所覆蓋。他不再多言,隻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說:“好自為之。”
隨即,他身形微動,如同鬼魅般,悄無聲息地向後退去,融入了愈發濃重的晨霧之中,幾個起落,便消失在了梅林深處,仿佛從未出現過一般。
隻留下南宮雨薇獨自一人,怔怔地站在原地,望著他消失的方向,任由那冰涼的霧氣浸透她的衣衫,也浸透了她那顆紛亂如麻、冰冷刺痛的心。掌心被指甲掐出的月牙形傷痕,隱隱作痛,卻遠不及心中那被親情、責任、還有那份剛剛萌芽便被無情踐踏的情感所撕裂的劇痛。方城山的清晨,依舊寧靜,但這份寧靜之下,已然埋下了更深、更危險的伏筆。
可是,她的心就是不受控製地緊了,疼了。那種複雜的情緒,混雜著對家族責任的無奈,對孫宇那份難以言說情感的酸楚,以及對眼前這位血緣至親卻走上殊途的痛惜,幾乎要將她淹沒。她垂下眼簾,避開南宮晟那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目光,袖中的手指悄然蜷縮,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帶來一絲刺痛,才勉強維持住表麵的平靜。
庭院中,晨霧未散,老梅寂寂,唯有兩人之間無聲的暗流,在悄然湧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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