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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六章 交換(2 / 2)

他的目光,落在了一對母子身上。

那是一個年紀不過二十餘歲的婦人,長期的營養不良和奔波勞碌,使她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蒼老許多。她麵色蠟黃,雙頰凹陷,身上穿著一件打滿補丁、幾乎看不出原色的粗布襦裙,頭發枯黃,隨意地用草繩紮著。她步履蹣跚,每走一步都顯得異常艱難,仿佛耗儘了全身力氣。她的右手緊緊牽著一個約莫三四歲的小男孩。

男孩更是瘦弱得可憐,小小的身軀仿佛隻剩下骨架支撐著一層薄薄的皮膚,大眼睛在瘦削的臉上顯得格外突兀,卻缺乏孩童應有的靈動與光彩,隻有一片茫然的空洞。他赤著雙腳,踩在冰冷堅硬的土地上,腳底已滿是泥垢與細小的傷痕。

孩子似乎感覺到了氣氛的異樣,仰起小臉,用稚嫩而虛弱的聲音問道:“娘親……我們這是要去哪裡啊?”

婦人停下腳步,蹲下身,將孩子輕輕攬入懷中。她的動作溫柔,聲音卻嘶啞而疲憊,帶著一種認命般的麻木:“乖孩兒……我們換一個地方……睡覺。”

孩子依偎在母親懷裡,繼續問道:“那……爹親呢?他打完仗,回到伏牛山,還能找到我們麼?”

婦人身體猛地一顫,將孩子抱得更緊,仿佛要將那瘦小的身軀揉進自己骨子裡。她低下頭,臉頰貼著孩子冰涼的額頭,良久,才用儘全身力氣,壓抑著巨大的悲痛,低聲道:“孩兒……爹親他……走了。去了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再也不會回來了。”

她沒有說“死”字,或許是不忍,或許是在這亂世之中,對於“死亡”早已麻木,隻是用“走了”來替代。但那語氣中的絕望與哀慟,卻比任何嚎啕大哭都更能刺痛人心。

孩子似乎並未完全理解,隻是懵懂地“哦”了一聲,將小臉深深埋進母親的頸窩。

這一幕,清晰地落入了孫宇的眼中。

他那張如同萬年寒冰般冷峻的臉上,眉頭幾不可察地蹙動了一下。嘴角那慣常緊抿的線條,似乎也出現了一絲極其細微的鬆動。雖然轉瞬即逝,但他那雙深邃眸子裡,終究是掠過了一抹極淡的,名為“動容”的情緒。

他看到了什麼?

他看到的,不僅僅是這一對母子的悲劇。他看到的,是這支隊伍裡,無數個類似家庭的縮影。是那個在攻城時,冒著箭矢滾木,隻為搶回半袋發黴粟米而死在城下的老漢;是那個在戰後清理戰場時,發現的緊緊相擁、早已僵硬的母子屍體;是那些被遺棄在路旁,連哭泣力氣都沒有的嬰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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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大亂,黃巾軍以“蒼天已死,黃天當立”的口號席卷八州,看似聲勢浩大,要建立一個太平世界。可結果呢?張角身死,部眾星散,他們最初想要拯救的黎民黔首,非但沒有得到太平,反而付出了更為慘痛的代價。這些依附黃巾軍的老弱婦孺,他們最初或許隻是為了有一口飯吃,為了在苛政和戰亂中活下去。可如今,他們依然掙紮在死亡線上,甚至失去了原本或許還能勉強棲身的破屋陋室,變得一無所有。

他們麻木地跟著南宮晟的腳步,走向這座未知的營壘。前方是生路,還是另一個形式的牢籠?是短暫的喘息之地,還是最終的埋骨之所?對他們而言,或許早已沒有了意義。活著,僅僅是因為還沒有死掉。

“天下……究竟有多少失去了父母的孩子,又有多少失去了孩子的父母?”一個冰冷的問題在孫宇心中升起。

他的思緒不由自主地飄回到了數月前,宛城攻防戰最激烈的時候。那些被驅使攻城的流民,一個個衣衫襤褸,骨瘦如柴,如同潮水般湧向城牆。他們眼中沒有狂熱,隻有野獸般的求生欲望和對死亡的恐懼。他們拿著簡陋的農具、木棍,甚至徒手攀爬。孫宇站在城頭,冷靜地指揮著守軍放箭、投石、傾倒滾油。他記得很清楚,在那些瘋狂進攻的人群中,他沒有看到一個孩子。

當時並未細想,如今聯係眼前景象,一個可怕的推測浮上心頭——那些孩子去了哪裡?易子而食,析骸而爨……史書上那些冰冷的字眼,瞬間變成了可能發生的、血淋淋的現實。那該是怎樣一副人間地獄的景象?即便是心誌堅毅如孫宇,想到此處,背脊也不由得生出一股寒意。

黃巾軍的理想,大漢朝的秩序,在這赤裸裸的生存危機麵前,都顯得如此蒼白無力。問題的根源,究竟在哪裡?是張角的煽動?是地方官吏的貪腐?是朝廷的苛政?還是這早已千瘡百孔、積重難返的世道本身?

孫宇沉默地站在原地,玄色的衣袂在晚風中輕輕擺動。他像一尊冰冷的雕塑,與周圍流動的悲苦人群形成了靜止與流動的對比。他那顆習慣於謀劃、算計、殺伐的心,此刻卻被一種更為複雜、更為沉重的情緒所包裹。那不僅僅是對眼前慘狀的憐憫,更是一種對自身所作所為,對這混亂時局的深層叩問。

第四章蔡諷的權衡

就在孫宇於隊伍末端陷入沉思的同時,距離營寨約一裡之外的一處高坡上,靜靜地停著一輛裝飾樸素卻用料考究的馬車。拉車的兩匹馬神駿非凡,顯示著主人身份的不凡。馬車周圍,肅立著十餘位身著勁裝、腰佩利刃的健仆,眼神警惕地掃視著四周。

馬車車窗的簾布被一隻蒼老卻穩定的手輕輕掀開一角,露出一雙深邃、充滿閱曆與智慧的眼睛。這雙眼睛的主人,正是襄陽蔡家的當代家主,在南陽乃至荊州都有著舉足輕重影響力的老者——蔡諷。

蔡諷年約六旬,頭發胡須已然花白,但麵色紅潤,精神矍鑠。他頭戴緇布冠,身著栗色綢緞深衣,外罩一件玄色貂裘,雖處野外,依舊保持著世家家主的雍容氣度。他的目光,正遠遠地投向方城山下那座忙碌起來的營寨,以及那條如同受傷蚯蚓般緩緩蠕動的黃巾隊伍。

在馬車旁,侍立著一位年紀約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容貌與蔡瑁有幾分相似,但眉宇間少了幾分精明,多了幾分浮躁。他是蔡瑁的弟弟,蔡瓚蔡茂圭。

蔡瓚看著遠處那龐大的營地,以及自家兄長和龐季正在與那些“反賊”交接的場景,臉上露出了明顯的不滿與肉痛之色。他忍不住轉向車窗,低聲道:“父親,這片山林田產,雖非我蔡家核心產業,但麵積廣闊,水土豐茂,每年產出亦是不菲。如今就這麼平白讓了出去,我們蔡家付出了如此代價,卻似乎什麼實質性的好處都未得到,還要擔著私通‘賊寇’的乾係。這……值得麼?”

他的語氣中充滿了不解與抱怨。在他看來,蔡家此次完全是做了一筆虧本的買賣。

蔡諷的目光依舊停留在遠方,並未收回,隻是淡淡開口,聲音平穩而蒼老,帶著一種曆經世事的通透:“茂圭,你看問題,還是太過膚淺。”

他頓了頓,緩緩道:“你可知道,若無孫建宇孫宇)數月前料敵於先,提前加固宛城城防,囤積糧草,整頓郡兵,又以雷霆手段鎮壓城內可能的叛亂苗頭,後果將會如何?”

蔡瓚微微一怔,沒有立刻回答。

蔡諷繼續道:“隻怕宛城早已被黃巾軍攻破。屆時,黃巾軍席卷南陽,燒殺搶掠,我蔡家在那宛城中的店鋪、庫藏、族人,以及在城外的諸多莊園、塢堡,又能保全多少?你可仔細看過河北傳來的戰報?冀州、幽州那些被攻克的郡縣,太守、刺史身死,城中豪族被屠戮、財產被劫掠一空者,比比皆是!河北之地,豪族勢力難道比我南陽弱麼?”

蔡諷的話,如同冰冷的錐子,刺破了蔡瓚心中的那點僥幸。他想起了那些觸目驚心的戰報,想起了黃巾軍過處“玉石俱焚”的慘狀,不由得打了個寒顫,背上滲出一層細密的冷汗。確實,若宛城不保,整個南陽都將陷入浩劫,蔡家損失的可就不僅僅是這一處山林田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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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太守和趙都尉,是明白人。”蔡諷的語氣帶著一絲讚許,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忌憚,“他們知道蔡家的力量,更知道在此亂世,需要借助蔡家的力量來穩定南陽。此次我們蔡家出力協助城防,供應部分糧草,又拿出這片地來安置降眾,這份人情,他們記下了。隻要孫、趙二人還在南陽主政,他們便不會,也不能輕易與蔡家翻臉。這,便是最大的好處——穩定與保障。”

他放下車簾,將目光收回,看向自己的兒子,臉上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何況……孫建宇快成為你的妹夫了,之韻蔡之韻)與他的婚約雖隻是口頭,卻也已是雙方心照不宣之事。既是一家人,又何必計較一時之得失?為難自家人,對他孫建宇又有何好處?”

提到妹妹蔡之韻與孫宇的婚約,蔡瓚嘴角抽搐了一下,露出一抹不以為然的神色。他猶豫了一下,還是忍不住低聲道:“父親,孫宇此人……心思深沉,手段狠辣,行事往往出人意表,絕非易於掌控之輩。他……真的會因一紙婚約,就被捆綁在我蔡家的戰車上麼?孩兒總覺得,此人非池中之物,未必甘心受人掣肘。”

蔡諷聞言,眼中精光一閃,隨即又恢複了古井無波的狀態。他輕輕撫摸著手中的暖爐,沉默了片刻,才緩緩道:“正因為他是這樣的人,才更值得支持。亂世已顯,未來如何,誰又能說得準?蔡家需要的,不是一個易於掌控的傀儡,而是一個能在風浪中穩住船隻,甚至帶領船隻駛向更廣闊海域的強者。至於婚約……”

他頓了頓,語氣變得有些飄忽:“孫太守和趙都尉知道蔡家的力量,自然不會輕易與蔡家翻臉。何況……他快成了你妹夫,何必為難自家人?”

想起蔡之韻和孫宇的口頭婚約,蔡瓚嘴角一咧,不置可否。

孫宇這樣的人,可真不像是一個能用婚約捆綁的人啊。

營寨門前,短暫的會麵已然結束。

蔡邕再次拍了拍南宮晟的肩膀,溫言道:“營中已備下些許粥糧、柴薪與被褥,雖不充裕,亦可暫解燃眉之急。元良,好生安撫部眾,若有難處,可遣人來南州府學尋我。”說罷,他又對趙空、蔡瑁、龐季等人微微頷首,便在幾位學子的簇擁下,登上了停在一旁的牛車,緩緩離去。南州府學的其他士人也相繼告辭。

蔡瑁和龐季則上前與趙空低聲交談了幾句,主要是確認地契交接、營寨物資清點等具體事宜已安排妥當。蔡瑁的目光偶爾掃過南宮兄弟,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審視,但並未多言。龐季則顯得更為圓融,甚至還對南宮晟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交接程序完成,蔡瑁和龐季也各自登上馬車,在護衛的簇擁下離開。熱鬨了片刻的營寨門口,很快又恢複了冷清,隻剩下趙空、南宮兄弟,以及那支默默等待著的黃巾殘部。

“進去罷。”趙空對南宮晟道,“營房已經劃分好,按家族、鄉裡為單位,儘量安排在一起。書佐們明日便會入駐,開始登記戶籍。今夜,讓大家好生休息。”

南宮晟點了點頭,回身望向身後黑壓壓的人群,深吸一口氣,用沙啞卻儘量提高的聲音喊道:“各位鄉親!前方便是我們暫時的安身之所!有序入營,不得喧嘩搶奪!按之前分好的隊列,依次進入!”

他的聲音在暮色中傳開,人群出現了一陣小小的騷動,但很快又平息下來。人們默默地,如同彙入巢穴的蟻群,開始緩慢地通過那扇敞開的營門。

南宮璩狠狠地瞪了趙空一眼,率先帶著一隊青壯,走入營中,開始安排引導。

趙空並未立刻離開,他站在原地,看著人流緩慢移動。孫宇不知何時,也已悄然來到了他的身側,與他並肩而立,同樣沉默地注視著這一切。

兩位南陽郡的最高長官,就這樣靜靜地站在暮色蒼茫之中,看著這支傷痕累累的隊伍,一點點融入那座依山而建的巨大營壘。

營寨中,逐漸亮起了星星點點的火光,那是提前入駐的郡兵和雜役點燃的篝火和燈盞,為這冰冷的新“家”帶來了一絲微弱的光明與暖意。

風中,似乎傳來了孩童因找到棲身之所而發出的、微弱的啜泣聲,以及婦人低低的、安撫的哼唱。

夜色,終於徹底籠罩了方城山。遠山如黛,近營如墨。繁星在天幕上漸次點亮,清冷的光輝灑向大地,注視著這人間的悲歡離合,興衰榮辱。

南宮晟站在營門內,回望身後那兩位逐漸融入夜色、如同山嶽般沉默的玄色身影,又看向營中那點點星火,以及火光映照下,一張張麻木、疲憊卻又帶著一絲劫後餘生慶幸的臉龐。

他知道,投降不是結束,甚至可能不是真正的安寧。未來的路,依舊布滿荊棘。太平道的理想,兄弟們的鮮血,這數千人的性命,都將成為壓在他肩頭,沉甸甸的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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