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 反複_流華錄_笔趣阁阅读小说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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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四章 反複(1 / 1)

送走劉和,南陽太守府邸內,氣氛比屋外的寒冬更為凝肅。

孫宇獨坐於書房之內,麵前巨大的紫檀木案幾上,堆積著如小山般的竹簡與帛書。燭火搖曳,將他挺拔的身影投在繪有九州山川圖的牆壁上,那影子隨著火光晃動,仿佛一隻蟄伏的巨獸。他並未穿著正式的太守官袍,僅是一身玄色深衣,領口與袖緣以暗金絲線繡著簡約的雲雷紋,腰間隨意束著一根革帶,懸著一枚青玉玨。然而,即便是在這私密的書房,即便身著便服,他眉宇間那抹揮之不去的沉重與銳利,依舊如出鞘的劍鋒,令人不敢逼視。

他指尖劃過一份由門下督賊曹剛剛送來的密報,上麵詳細羅列著近日在郡內幾處塢堡附近發現的異常人員調動與物資囤積。字跡冰冷,卻透出血腥。“袁氏……”他低聲自語,聲音在寂靜的書房裡顯得格外清晰。汝南袁氏,四世三公,門生故吏遍天下,其影響力無遠弗屆。如今朝廷與黃巾戰事正酣,這些盤根錯節的地方豪強,其動向更是微妙難測。他們就像潛藏在暗處的巨蟒,看似蟄伏,實則隨時可能暴起發難,給予南陽致命一擊。

除了袁氏這頭踞於遠方的猛虎,近在眼前的憂患更如骨鯁在喉。被擒獲的南宮衍、王境、白歧、黃崆、南宮璩、南宮晟六人,如同六塊灼熱的炭塊,被暫時投入了宛城監牢這盆冷水中,但誰也不知道這盆水何時會被煮沸,甚至炸裂。南宮家族在荊州的勢力根深蒂固,絕不可能因一次失利而罷休,其在荊州的隱秘據點,定然不止一處。而那個至今仍不肯投降的張曼成,盤踞著南陽黃巾的最後一股頑固勢力,他若不死或不降,南陽郡內那些潛藏的、與黃巾有著千絲萬縷聯係的人心,便永難真正安定。各地塢堡的豪強們,雖然在被都尉趙空以雷霆手段逼迫下,勉強湊出了兩萬多人的家丁奴仆,但這些人如同牆頭草,一旦郡府勢弱,他們瞬間便會倒戈相向。南陽郡在孫宇殫精竭慮的治理下,人口雖未大幅損失,但流民往來頻繁,人心惶惶,僅靠各級官吏的安撫,猶如抱薪救火,難解根本。

千頭萬緒,如亂麻般纏繞在孫宇心頭。他深知,欲定南陽,必先安內。而安內之關鍵,此刻竟係於那座陰森監牢中的數人身上。

他的目光最終落在了“南宮晟”這個名字上。與其他幾人不同,南宮晟身份特殊。他不僅是南宮世家的重要人物,更是揚州道道主,方城山下那座規模龐大的太平道殘餘勢力的實際領袖。殺他,固然簡單,但引發的後果卻不堪設想。一來,勢必逼反那些剛剛投降、人心未定的太平道眾,屆時變生肘腋,方城山下的營寨頃刻間便會由安置點化為叛軍巢穴;二來,建立在方城山上的南州府學,彙聚了來自各州郡的大儒名士、年輕學子,若亂起,這些帝國未來的棟梁必將遭受滅頂之災;三來……孫宇的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那個被軟禁在西院,終日倚窗北望的纖弱身影——南宮雨薇。無論他內心深處對這份微妙的情愫如何界定,此刻,與南宮世家徹底撕破臉,絕非明智之舉。

勸降南宮晟,勢在必行。這不僅是為了瓦解一個強大的敵人,更是為了穩住方城山下那數萬生靈,為了給飄搖的南陽,爭取一絲喘息之機。

他深吸一口氣,冰冷的空氣灌入肺腑,帶來一絲決斷的清明。“來人。”

一名身著玄甲、腰佩環首刀的守府衛士應聲而入,躬身聽令。

“備駕,去監牢。”

“諾!”

宛城的監牢,位於太守府西側不過一箭之地,由一條戒備森嚴的甬道相連。這裡與其說是一座牢獄,不如說是一座地下堡壘。入口處是厚重的包鐵木門,兩側各有四名手持長戟的巡查衛士佇立,眼神銳利如鷹,警惕地掃視著每一個靠近的人。牆壁上插著的鬆明火把,跳躍著昏黃的光芒,將人影拉得忽長忽短,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潮濕的黴味、隱約的血腥氣,以及金屬和石頭特有的冰冷氣息。

門下督賊曹早已得到通報,親自在牢門外迎候。他見到孫宇僅帶兩名貼身衛士前來,且身著便服,眼中閃過一絲訝異,但很快便恢複了恭謹的神色:“太守,一切均已安排妥當,趙都尉半個時辰前剛來巡查過,那幾人的功體封禁完好,並無異動。”

孫宇微微頷首,沒有說話,徑直步入了那扇仿佛能吞噬光線的牢門。

監牢內部比入口處更為幽深陰暗。一條狹窄而漫長的甬道向下延伸,兩側是一個個用粗大圓木柵欄隔開的囚室。牆壁上滲出的水珠,在火光映照下,如同幽魂的眼淚。空氣中那股混合了腐朽、汙穢和絕望的氣息,幾乎令人窒息。唯有獄卒巡弋時沉重的腳步聲,和偶爾傳來的鐵鏈拖曳的嘩啦聲,打破這死寂般的沉默。

王境、白歧、黃崆、南宮衍、南宮璩、南宮晟六人被分彆關押在相鄰的幾間囚室內。雖然身為重犯,但孫宇並未在生活上過多苛待他們,囚室內還算乾淨,有簡陋的床榻和便桶,每日供給的飲食清水也足以果腹。但這並不能掩蓋他們身為階下囚的事實。功體被趙空以特殊手法封禁,如今的他們,與尋常壯年男子無異,甚至更為虛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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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宇的腳步在關押南宮晟的囚室前停下。

南宮晟靠坐在冰冷的石牆邊,身上那件曾經代表太平道道主身份的月白色道袍,如今已是汙跡斑斑,幾處破損露出裡麵灰色的中衣。他頭發散亂,麵容憔悴,眼窩深陷,但那雙眼睛,在聽到腳步聲抬起時,卻依舊帶著一種屬於武學宗師和一方領袖的銳氣與沉澱。看到來者是孫宇,他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有仇恨,有不甘,也有一絲難以言喻的疲憊。

獄卒熟練地打開牢門上的銅鎖,發出“哢噠”一聲脆響,在寂靜的牢獄中格外刺耳。

孫宇邁步走入,並未在意地上的汙穢,隻是平靜地看著南宮晟。兩名衛士則按刀立於門外,眼神如炬,警惕地注視著囚室內外的一切動靜。

“南宮道主。”孫宇開口,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在這狹小的空間內回蕩。

南宮晟緩緩站起身,鐵鏈隨著他的動作發出細碎的聲響。他並未行禮,隻是直視著孫宇:“孫太守大駕光臨,是來送南宮某上路的麼?”他的聲音有些沙啞,卻依舊保持著最後的尊嚴。

孫宇搖了搖頭,玄色的深衣在昏暗的光線下幾乎與陰影融為一體,唯有那雙眸子,亮得驚人。“若是要殺你,不必我親自前來。”他頓了頓,目光掃過隔壁隱約傳來動靜的囚室,知道其他幾人也在關注著這裡。“我此來,是給你,也給方城山下數萬太平道眾,一條生路。”

南宮晟嘴角扯出一絲譏誚的弧度:“生路?敗軍之將,階下之囚,何談生路?孫太守莫非是想讓我南宮晟搖尾乞降?”

“非是乞降,是求生。”孫宇向前微微踏出半步,燭光恰好照亮他半邊臉龐,那上麵的線條冷硬而堅定,“為了你南宮晟個人的性命,更為了方城山下,那些信任你、追隨你,如今好不容易擺脫叛軍身份,得以登記造冊,渴望一份安穩生活的太平道舊部!也為了那些在戰火中顛沛流離,如今終於看到一絲曙光的南陽百姓!”

他的聲音陡然提高,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力量:“你和張角掙紮半生,披荊斬棘,拋頭顱灑熱血,為的是什麼?不就是為了給這亂世中的黎民黔首,謀一條活路,爭一口飯吃嗎?!”

南宮晟身體猛地一震,眼中閃過一絲刺痛。張角的身影,太平道鼎盛時期的景象,以及起義失敗後一路的顛沛流離、屍橫遍野,如同走馬燈般在他眼前飛速閃過。

孫宇捕捉到了他這一瞬間的動搖,語氣稍緩,但依舊步步緊逼:“如今,他們有了機會。我可以給他們身籍,給他們土地,給他們一個不再擔驚受怕,能夠靠著自己雙手勞作活下去的環境!你呢?你若執意求死,或是拒不合作,方城山下的營寨會如何?那些剛剛放下武器的士卒會怎麼想?他們會恐懼,會憤怒,會認為官府絕無饒恕他們的可能!屆時,營寨必亂!為了南陽大局,為了杜絕後患,我孫宇唯一的選擇,就是調集大軍,將他們——儘數剿滅!”

“你……”南宮晟猛地抬頭,目眥欲裂,“孫宇!你豈敢……”

“我為何不敢?!”孫宇打斷他,目光如兩道冰冷的電光,直刺南宮晟心底,“亂世用重典,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是你要逼我做出這個選擇!是你,要讓你和大賢良師張角苦心庇護多年的這些信徒、這些百姓,因為你南宮晟一人的固執,而血流成河,屍橫遍野!你且捫心自問,這當真是張角在天之靈,願意看到的結局嗎?!這就是你南宮晟,對他們所謂的忠誠和守護嗎?!”

最後幾句話,孫宇幾乎是厲聲喝問。每一個字,都像一柄重錘,狠狠砸在南宮晟的心上。他踉蹌著後退一步,後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石牆上,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額頭上滲出細密的冷汗,嘴唇劇烈地顫抖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張角臨終前的囑托,那些教眾期盼的眼神,與孫宇描繪的那幅血腥場景交織在一起,幾乎要將他撕裂。

囚室內陷入一片死寂,隻有火把燃燒時發出的劈啪輕響,以及南宮晟粗重而痛苦的喘息聲。

隔壁囚室中,王境緊閉雙目,盤膝而坐,仿佛入定,但微微顫抖的眼皮暴露了他內心的不平靜。白歧和黃崆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絕望與無奈。南宮衍和南宮璩則麵色鐵青,雙手緊握成拳,指甲幾乎要嵌進肉裡。

良久,南宮晟仿佛被抽走了全身力氣,緩緩地、極其艱難地順著牆壁滑坐到地上。他抬起頭,眼中已是一片死灰,隻剩下無儘的疲憊與悲涼。

“……罷了……罷了……”他聲音嘶啞,如同破舊的風箱,“兩番反複,德行淪喪……我南宮晟,對不起大賢良師,對不起……蒼生百姓……”

他深吸一口氣,仿佛用儘了最後的力氣,一字一頓地道:“我……願降。”

孫宇凝視著他,眼中銳利的光芒漸漸收斂,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複雜。他清楚,南宮晟的投降,並非真心歸附,更多的是一種無可奈何的妥協,一種為了保全更多人性命而做出的痛苦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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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孫宇沉聲道,“我給你,也給你們,一個機會。以五年為期。五年之內,你需儘力安撫舊部,協助官府穩定南陽。五年之後……”他頓了頓,聲音清晰而冷靜,“你若仍執意要為你心中的大賢良師複仇,我孫宇,給你一個公平對決的機會。”

南宮晟猛地抬起頭,難以置信地看著孫宇。他沒想到,對方會給出這樣的承諾。半晌,他才艱澀地吐出兩個字:“……應允。”

孫宇不再多言,轉身走出囚室。在經過關押王境的囚室時,他腳步微頓。

王境依舊閉目盤坐,仿佛外界的一切都與他無關。他身形枯瘦,須發皆白,但骨子裡卻透著一股桀驁不馴。

“王境。”孫宇開口,聲音平靜無波,“論年紀,你是前輩。但你的修為,比之張寶尚且不足。今時今日,已為階下之囚,可還有話說?”

王境眼皮都未抬一下,隻是從鼻腔裡發出一聲冰冷的嗤笑:“哼。我與大賢良師,亦師亦友。此中情分,非爾等背棄盟約、攀附朝廷的豎子所能知曉。”

孫宇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費唇舌。話已說儘,道不同,不相為謀。他拂了拂玄色深衣那並不存在的灰塵,動作間帶著一種孤高與決絕,邁步離去。那玄色的背影,在幽暗的牢獄甬道中,漸行漸遠,最終消失在火光照耀的儘頭。

南宮晟隔著柵欄,望著王境那固執的身影,張了張嘴,最終卻化為一聲無聲的歎息。他知道,孫宇心高氣傲,當年連威震天下的大賢良師張角、名動江湖的劍尊王瀚都不放在眼內,又豈會真正在意一個修為不及張寶的王境的生死?過幾日,若王境依舊固執己見,等待他的,唯有死路一條。

沉重的牢門在身後緩緩合攏,隔絕了那一片陰暗與絕望。孫宇重新站在了冬日慘淡的天光下,寒風撲麵而來,帶著刺骨的冷意。他抬起頭,望向宛城上方那一片灰蒙蒙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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