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宇未答,隻輕輕推過一枚白子,截斷黑棋氣口。
趙空苦笑:“你總這般,話不說儘,事不做絕。”
“亂世之中,留一線餘地,便是留一線生機。”孫宇終於開口,聲音低沉,“南宮衍若真有異心,早在育陽之戰便可倒戈。但他沒有。他選擇了站在南陽這邊。”
“可南宮雨薇呢?”趙空直視他,“她那封匿名信,來源蹊蹺。若非她,我們險些中了袁罡埋伏。可她為何要幫我們?又為何不留名?”
孫宇目光微動,望向窗外飄落的雪花。
“因為她不想讓我為難。”他緩緩道,“她知我若知信出自她手,必會顧忌南宮家反應,反受掣肘。故以匿名示警,既救南陽,又不使我背負‘脅迫世家女’之名。”
趙空沉默片刻,歎道:“此女……心思玲瓏,情深而不露。大哥,你當真不動心?”
孫宇指尖一頓,棋子懸於半空。
良久,他將棋子輕輕放下,聲音幾不可聞:“動心,便是負她。”
趙空一怔。
“她生於世家,長於禮法,所求不過安穩。若我以情相擾,反將她卷入更深的漩渦。”孫宇目光沉靜,“眼下南陽初定,袁罡虎視,荊州未寧。我身為太守,當以大局為重。至於兒女私情……待天下稍安,再論不遲。”
趙空凝視他良久,終是搖頭一笑:“你啊,總是把彆人放在自己前麵。”
午後,南宮雨薇自府學歸來,剛入院門,便見一名小吏候在廊下。
“南宮姑娘,”小吏恭敬道,“太守有請,於西園梅亭。”
南宮雨薇心頭微跳,麵上卻不顯,隻淡淡應道:“知道了。”
她緩步走向西園。雪已停,陽光透過雲層灑下,照得梅枝上的積雪泛著微光。孫宇立於亭中,未著官服,隻穿一身素色襜褕,外披玄色大氅,手中握一卷竹簡,似在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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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她至,他微微一笑:“今日府學可有所得?”
“蔡祭酒講‘臨難毋苟免’,”南宮雨薇輕聲道,“雨薇受益匪淺。”
孫宇點頭,將手中竹簡遞給她:“這是我命人整理的《南陽安民策》,其中涉及流民安置、屯田授地、市易規製等事。你出身世家,熟知地方利弊,若有建議,可批注於旁。”
南宮雨薇接過竹簡,指尖觸到他微涼的手指,心頭一顫。
她低頭翻看,見字跡工整,條理清晰,處處可見務實之心。她忽然想起幼時父親曾言:“治國之道,不在奇謀詭計,而在使民得其所。”
眼前之人,正是踐行此道者。
“夫君……”她猶豫片刻,終是開口,“還是多謝,家兄那邊,我會去勸。”
孫宇眼中閃過讚許:“難為姑娘有此心,甚好。”
兩人一時無言,唯有梅香浮動,雪光映照。
良久,南宮雨薇輕聲道:“太守可知,那封密信……是我寫的?”
孫宇並未驚訝,隻靜靜看著她:“我知。”
“那你……不怪我欺瞞?”
“你若不寫,育陽或已陷落。”他語氣平靜,“你若署名,南宮家必不容你。你選擇匿名,是為護我,亦為護己。此乃大智,何罪之有?”
南宮雨薇眼眶微熱,垂首道:“雨薇隻是一介女流,無才無德,能為太守所用,已是萬幸。”
“你錯了。”孫宇聲音忽然鄭重,“你有才,有德,更有膽識。若非你,南陽或已陷入更大危局。南宮雨薇,你不必妄自菲薄。”
她抬頭,正對上他深邃的目光。那眼中無憐憫,無輕視,隻有純粹的尊重與信任。
那一刻,她忽然明白:他從未將她視為棋子,亦非累贅,而是……並肩同行之人。
雪光映照下,梅枝輕顫,落英如雨。
兩人靜立亭中,誰也沒有再說話。
但有些話,已無需再說。
夜幕降臨,宛城燈火次第亮起。
監牢深處,南宮衍獨坐囚室,手中握著妹妹送來的書信。信上隻有一句:
“兄需擇正道,妹當隨行。”
他將信貼於胸口,閉目長歎。
而在太守府後院,孫宇立於窗前,望著漫天星鬥。
趙空悄然走近:“明日便要啟程赴襄陽,與劉表使者會麵。你真放心留南宮雨薇在宛城?”
孫宇沉默片刻,道:“她比任何人都希望南陽安定。有她在,我心安。”
趙空笑了笑,拍拍他肩:“那便祝大哥此行順利,早日歸來。”
孫宇未答,隻望向遠方。
那個立於梅亭下的女子,已用她的選擇,為他點亮了一盞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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